疑問品第三

不明事理所以如此者謂之疑,向人請求解答謂之問。而自己反覆思惟,自求解答亦可謂之疑問;向人求解答亦謂之疑問。自己能恍然解了者謂之悟,悟之主要不假思惟。思惟而知不名為悟,疑問皆落在思惟邊上。古德謂:小疑小悟,大疑大悟,不疑不悟。對於某些問題,不落思惟,用自性智,即時豁然,明其所以者謂之悟。由此一經啟用,已識知且習慣自用智慧常時如此者謂之大悟,或悟證。此經謂:「一了一切了」者,是也。所謂:「直至於今更不疑」者,是也。不論在事物上,言說上,意義上,有未曾透徹了解者皆謂之疑;不論求他或自尋解答都可謂之問。有疑即問,通常指向人求解答為多,有「有疑而問」;有「無意而問」;有「故意而問」;有「悟他設問」;有「自覺設問」。疑問則單指有疑故問,向外人求解答而名此品也,觀本品文義可知。此品提出疑問兩點,在一般學佛者看來,因機不同,有肯有不肯,都非宗門全提之旨。當看六祖直指之解答另有一套,可知此中韋公所提出之疑問兩點,直至現代猶未澄清諸人心中濁見者,故今日得提出而說之。所謂當機不同,盡未來際有《壇經》一日,就有解答此疑問一日在。此亦是語與法對之不出三十六對自性動用範圍耳。會者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則符祖意也。品次第三,亦為重起說法之緣可知。《壇經》之妙在品品中,或節節中皆可提出,看對機而運用,而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云爾。提示要旨在無功德,無西方,問者自多疑,自作多求,都非正見之宗,答得宛轉亦醒目也。因疑問而悟解心開,得見自性,是〈疑問品〉之來由,亦是本品之主旨。至於所提出無功德,念佛求生西方之正見,不過略舉一例而已。於義理推窮而致疑,未嘗不好,與五蓋疑悔之「疑煩惱」又別。但如何始到不疑之地,真真實實非到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之境界所謂悟證階段不能也。讀此〈疑問品〉,知凡一切疑問解答總可歸宗一句曰「不離自性」,原本如此。若真自性自見,語不離宗,自得心通說通,如日處空之情形,而確能荷擔如來,惟傳見性法,出世破邪宗者也。願共勉之。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齋訖,刺史請師陞座,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

  按:一日,亦可作次日講,亦可說為不定何日,總指說完〈般若品〉之後,有一天韋公為大護法亦為大師駐錫大梵寺,開緣說法之故,設一次大會齋,猶今日叢林中施主特設上堂大齋,或供如意大齋兼有襯錢者。惟是上堂齋則先說法後過堂,今此會是先食齋,後說法,亦依《金剛經》佛制一樣,故齋訖刺史請師陞座。是由維那悅眾偕行施主往方丈迎請和尚的常禮,及大師出拈香至陞座,是有唱誦香讚的,及讚畢,韋施主同官僚士庶,恭恭敬敬的叩了三拜。有頃,由韋公發問於先,昔時說法與今日末法微有不同,百丈以後始定規矩。百丈為六祖下三世法孫,是南嶽懷讓,馬祖道一,百丈懷海建叢林制度也。韋公等禮畢,即就平日所疑而致問曰:「弟子聞得和尚所說法語真實是微妙不可思議的,實實在在的正法,現在就因有少疑,願大和尚慈悲特別為我等解釋其疑結,並為說法,普令開悟,最所希望的。」

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磨大師宗旨乎?」師曰:「是。」公曰:「弟子聞達磨初化梁武帝,帝問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磨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為說。」

  六祖謂:「有疑就問,我當為汝解說。」韋公於是言:「和尚所有說法的意旨是不是達磨大師一直傳來的宗旨耶?」六祖曰:「是。」公曰:「既是,則弟子聞知初祖在金陵見梁武帝時一番問答之義,其中一則,帝問云:『朕一生建造寺院,度僧住持三寶,布施供養設齋及講經法會等,有何功德耶?』達磨答言:『實無功德。』此實無功德之義,弟子智慧尚未通達此理,願和尚為我解說之。」

  按:初祖既言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此帝不會實無之旨,本無有人,誰為作者?本無有事,何是寺僧施齋及成功德乎?偏向功德果報上著眼,不向本無之義旨體會。初祖愍之,續謂帝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所作之業不忘失,雖善何取?雖有,非是真實可知,徒為受生之累,不得解脫自由自在者,所以世人枉受生死者也。」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曰:「淨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真功德者,本來清淨之自性,般若之智,妙用恒沙,圓滿不缺,其體自空寂,無有相狀可以形容。如是的功德不用世間種種造作云為可求得到,衹可向自性本分上會取,體認。悟知自性智慧,用自本有般若之智,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念念自性自見,了了常知,是真功德即本性之作用,本自具足,本無欠少,不用修證,不落有無,不須問有何功德,而誤以為造善業,獲福報,便算功德者。非達磨初祖慈悲心故,暢為宣示,惜帝不會奈何。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 名為求福, 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 不在修福。」

  大師謂:達磨初祖當日答武帝之言,實無功德,最真最確。不要疑為先代聖人方便而說之辭,以為功德是有的,不過不可著相耳。為破其執住故說實無,如此見解,猶是相似般若,况為造寺度僧,布施設齋,一定有功德的,則是疑先聖之言「實無」為非理矣,切不可如此。實際無有功德,不要疑初祖所說。就是武帝當日心念思惟,亦以為實有功德,則是不依實義,心已邪曲,不是直心( 直情符合義理之心相) 不知正法。正法是心行正則正念,所說言則正言,言所表法義則正法。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法是正法,不於其他法有取捨揀擇是為正法。若造寺度僧,布施設齋這般造作名為求福,有如是因得如是果報。自作福自受福,受福即受人天小報之福。正為有漏之因,不論福業非福業,如影之隨形,不離之時,便得受報。但這些福業之影,雖有非實,形且不有,何况其影?故答實無是直指真義,且明示不可將福便作為功德。然則有功德亦不是如此造作所得,功德原本在法身中,不是隨業報受生之色身可造作得。必也證法身見自性,法身者從如是清淨功德智慧生,即名如來身,亦曰法性身。在未悟可名自性,本身就是。已悟證者名為法身,甚至名為佛身亦無不可,有名之為無相者亦可。故功德乃自性本具之功德,謂為在法身中。職是之故,所以謂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之造作上可說可見可知可聞可覺的。既見聞覺知言說都不可得,則為實無,或言雖有非實,同一辭義。且若欲知如何是真功德,必先了了知見,求福不是功德,及功德本身實無之原義上,可以聽我道來。

師又曰:「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

  大師乃謂:見性之自見的見,就是具足功用功能本能之謂;性的本身是平等了無高下差異之相,就是性的本身之謂,又可說為體德,亦即是德性平等。德性平等的性能是本具如此,不因見與不見而有存在不存在的差異,實實際際是如此的。自性自見性能,自己本身用自見功,見自性德,故名之曰功德。而就是自性,就是法身,就是在法身中。前言如此,今知見性是功,平等是德,衹是自性自見念念無滯,不住不著,恒常如是,見自本性平等平等,真真實實成為妙用,從自性起見,見自本性,見即是性,性即是見,用於一切,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便成妙用。如此真實妙用,便是見性平等,便名功德。若有未明,更可說之:

「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應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

  且再論真實妙用,見性之人,內心是謙下的,不會貢高我慢,這就是見的功用,應用之時應事接人,外行於禮不越常軌,就是性德如此,因有見性之功,便現平等之德,此就身行上而言其內外之動態。若在見性之人,心體上了知自性,能含萬法,萬法盡在自性中,一切萬法皆是自性之所立,實相般若之智慧,照了如是功用是見之功,建立即見之功能;說到心體之德,能是離念的。念有念無,念邪念正,念建念法,均名為念。念即落思惟,心體是本自離此思惟而卓然清淨的,是其性聽。故用見則性建萬法名功;用性則性體離念名德。實無念也,實無相也,功德實無,如此直指,意猶未會,可簡言之曰:不離自性心念,自識本心是功;應用之時不著一切相是體德。仍屬見自本性之作用,未離自性自己本身之體德之見功者,均名功德。若覓功德或法身,但解依此數言之義相而做去便是真功德,便是證法身也。若仍不會,更從反面申言之:

「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

  修功德之人便是自見自性,或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之人。體德即是自性之平等性德,了無高下差異見知為見性,其心即不輕於人,輕於法,輕於物,輕於眾生,輕於人中不輕於初學未學,不悟未悟,以常如其性德平等故,即不輕。且常行普遍的恭敬謙下有禮,以彼此皆是佛故,迷悟有遲疾而已,是名修功德之人。修功德之人便證法身,有如是者。反過來說,不修功德之人即是不見自性,不行平等,不如性德,則心常輕人而起慢過。自高自大為吾,對人稱勝為我。此常輕人之心,即吾我之相續不斷,使之成為現象,即成輕人,自是無功可言。而自性不如其體德,為非真實之自性本分,則自性者衹是輕人吾我之自性,為虛妄之心相,不實之現象,即自是無有德可言。無功無德,不見自性,其為愚迷可知,亦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之行為現象的表達無遺。如此反映功德之義。從修功德而認識功德之作用,全在見自本性,如其體德之平等心行。若不如此,就無功無德之反面說來,體會當無如是之貼切也。明白見性之人即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這就是功德。同時不得見性之人,即是不修功德,心常輕於一切,吾我相續,自高自大者,為無功德。自性不見,即自無德,不見故無功,不現其性,如其平等者,故自無德。是以見之與性,自性自見,見自本性,為功德法身之總樞要,亦即從上以來直指之真宗。不論說何法,教何人,隨何處,在何時,皆不能離此見性法門而別有所指,是為祖師西來意也。果如是,吾人應切切實修功德,見自性,證法身,從今而後直下做去,肯自承當,而不疑不退者,定入聖位。然則如何行履?又在功德諸說中,不妨重費唇舌,滔滔說來:

「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

  善知識,說到行履,即是實際修行,做到自見本性念念無間隙之斷落,直下相續綿綿不絶就是功,功用之功;心念遷流之動相為行,其心行平等如其體德,正直無曲無斷,不異不絶就是德,自性體德之德。所以簡單說一句:自修性是功;而自修的自修本身便是如其性德之德。既如其體德以自修性功用,便為相應功德。為修功德,證法身,見自性之實際行履矣。此自修身之身,重點在自修的本身,即是自修的本位分上說名為身。自修性的性亦然。自修亦可轉語為見自本性之見,念念自性自見之見,即自修,見即是性之見,見性之性,性亦是見之性,見性不二,自修與見亦然。不過說話上多些轉語耳。實在說來說去,言功亦好,言德亦好,都不出見性二字。所謂横說豎說,塵說刹說,無間說,熾然說,說說不說說,皆歸此二字之宗,是故特為點出,亦時節因緣也。

「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善知識,總結上面所言,解釋疑問所在,指明功德之意義,貴在行履,故功德須要向自性內「自性自見。」不可向自性外尋覓,至要至要。不是布施供養造寺度僧設齋修福之事所可以求得的。是以此等求福之事名為福德,與自修功德之見性為功德意義又別矣。惜乎武帝當時不識真實如是之義理,誤解執著,渾福德為功德,向外馳求,不向自性上覓。非我初祖所言不當,亦非我祖師有過失,自是武帝自性常迷,不見自性,未修功德,可知也。謂何以祖師明白指出,而猶有武帝之聞而不會?今人亦由我指出,亦尤有聽而不會者,亦非我之過,乃彼迷人自性不見之過耳。將如之何?然迷悟遲疾,時節因緣一到自然水到渠成。自性現前示不假吾說而自會得。誠如汝等實際已行履,心常不輕,常行普敬者,則自修性,自修身,修功德之人,一點即破,言下便明,不再留滯於疑礙上矣。如何。

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請和尚說,得生彼否?願為破疑。」

  韋公續問:「弟子時常見到出家及在家人,稱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極樂世界。請和尚說,他們如此念佛求生,得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否?願大師為我等破除疑惑。一定生得?或不生得?疑在於此也。」按:《鼓音王經》,阿彌陀佛姓憍尸迦,父名月上轉輪聖王,母名殊勝妙顏,子名月明。唐大珠《頓悟入道要門論》謂出《陀羅尼集經》。而《無量壽經》,《觀無量壽經》,《佛說阿彌陀經》,皆說從是西方,過十萬億佛土,有世界名曰極樂,其土有佛號阿彌陀,今現在說法。

  梵名阿彌陀,阿言無也;彌陀壽量、光明、清淨、甘露等義。念佛求生始於晉惠遠匡廬結社, 謂乘彼佛四十八願中, 第十八念佛往生願, 第十九來迎引接願,而決定得生。今韋公等見六祖不提倡此簡易法門,但說直指見性,豈念佛願生之人,念者自念,仍不得生耶?故有此問也。

師言:「使君善聽,惠能與說。世尊在舍衛城中,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八邪,便是說遠。說遠,為其下根;說近,為其上智。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淨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

  大師答:韋使君,好好地聽,我與各位說,說西方是由釋迦本師,當日在舍衛國說極樂國土接引化導的《阿彌陀經》。經文分明說出之地此去不遠,就是說西方極樂世界的西方是近;更有所說阿彌陀佛的西方是遠,不知遠近因人而說。說西方之西方是此處,離東土有十萬八千程之相說;說彼阿彌陀佛之西方就有十萬億佛刹之距離也是相說,兩者比較,遠近分明。分明向汝等說來,何以牽作一起說?又要明白為何求生彼佛國土?不外厭惡欣善之念,在分別上推尋而已。說遠之西方為其下根人,不堪全提直指,頓悟菩提;說近為其上智,上智但去十惡八邪,即當處說西方便西方,功德無異。衹因人有愚智兩種,在法實無兩般。悟與迷,覺其有殊異,實則見性有遲疾之緣因,非迷悟之有殊也。迷人貪圖懶閒,但從念佛法門求生於彼所說之西方,即遠至十萬億佛刹者;悟之人自去心中十惡八邪,自淨其心,當處便是說西方之西方一樣意義。說西方由於人上下根而施設,其本如是,所以《維摩經》佛對寶積言:「隨其心淨即佛土淨。」便是說近之依據也。按:舍衛城在中天竺,譯義為豐德。又云聞物,傳說是仙人之名,名城。佛在世時,波斯匿王所治,其國週六千餘里,宮城週二十餘里。詳見《佛學大辭典》一五二三、一五二四。其十惡八邪,十惡即十不善業,身三口四意三是也。八邪即邪見、邪思惟、邪語、邪業、邪命(生活)、邪方便、邪念( 憶念)、邪定是也。

「使君東方人,但心淨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淨亦有愆。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恆安樂。』」

  吾人因用慣了思惟分別之心,就有東土西方此彼穢淨之見,遂成有罪業果報,有作有受之妄情。於是世尊在舍衛城便施設教化,說出西方無罪苦,可以帶業往生之明文。但受諸樂故名極樂,以為誘導,愍彼頑愚不識淨土之行。而權設之教,本不得已而說。於是一般群迷執以為實,自以為信佛言教,兼且切實厭此五濁惡世,欣彼殊勝極樂。自審己生東方而造業,不若求生彼西方而從善,故有僧尼道俗咸趨念佛一門,願生西方,非無因也。然使君是東方人,宿根深植,幸遇頓教法門,但信心淨即佛土淨,淨即無罪惡相,何有惡之可厭?本自淨故,亦無淨之可欣,是為心淨,究竟真淨。本來清淨,還其如此之本心淨境而已,即是淨土。若不如此,雖西方之人,心自不淨,亦有過愆,罪咎之相不能免除。此之意義,亦可瞭然矣,就是說生在西方也要心淨。既然生西也心淨,生東亦心淨,豈不是一般一樣耶?今見東方人造作種種不善之業,畏獲罪報,聞說念佛法門容易,於是發願求生西方,以為逃避現實之所謂了生死,横超三界,謂之出離,真是虛妄分別上之不了愚見。若想到西方人若造罪求生何國?則便知彼西方亦衹是心淨一途,更無別法。凡夫愚迷不了自性,自己智性不明,不見自性,便不識自本來清淨之心。此心不從外得,原是人人自己具有,人人有身,身身同具此心,不識身中本具淨土之本心即淨土,枉向外馳求,隨其妄見分別,願東願西,如此捷徑不修不行,真是愚迷之人。若悟此心即淨土,心淨土淨之義,則在在處處,即是西方淨土一般。《金剛經》說:「所在處即為有佛。」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恒安樂。」《大般涅槃經》〈卷十五〉:菩薩摩訶薩住於大乘大般涅槃,修於聖行,住七喜法,得具梵行等,便得安樂,安樂者即大般涅槃。又《華嚴經》卷三十三:「第七因緣,成等正覺出興於世。」以下所舉菩薩十種住。見四十一:隨其所住處恒得安樂。寂滅之樂。又《佛說無常經》末:「菩提妙華遍莊嚴,隨所住處常安樂。」可見在在處處,未嘗不安如極樂。但辦心淨則無不是西方也。安樂者,身安心樂,身無危險故安;心無憂惱故樂。恒得如此,不謂是極樂之西方而何?

「使君心地但無不善, 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 念佛往生難到。」

  從自性能生萬法,或心生種種法生,以能生之義名地故云心地,猶言心中但無有不善則是清淨。若使君心中但無妄造作者,西方去此清淨至無有不善之心不遠矣。云何衹說不遠?不遠就是如此相近也。以使君當時心中尚存有善,已無不善之故,故云去此不遙。若連善亦不有,則真清淨,即是西方無疑。不致茫然趣兩頭,已覓得牛而騎之歸家矣,已入祖師室矣,名之曰無生法忍,不退轉地,不必更求何處極樂,正如此便是西方。若仍懷有不善之心,縱然念佛求生,要往生實難辦到。何以故?心中夾雜不善之念,非如經說一心不亂,一日乃至七日,乃至十念之謂也。夾雜善尚不可,况懷不善,往生難到可知。是為總答念佛願生得生彼否之疑問。念佛願生要知一樣要心淨始得生,如是之心淨法門既明,則在東在西,願若不願,都是一般。若不心淨,縱念佛願生,實難辦到,如是正答竟,今再啟導如下:

「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

  茲為直指如何得到西方親睹彌陀, 今勸各位善知識先就各各自己心中,除去十惡之念。十惡之造作起念既除,即是已行過十萬里路程一般。再後除去八邪,則八正自現,是為已過八千里程。如是念念自性自見,永遠如此行持下去,平等平均,了無高下疾徐,直心直了,如此做去是為常行平直,則為到西方之快捷,有如彈指之頃,便得睹見彌陀,猶如見自本性一般。所以上言法無兩般,此便是說近之法也。( 十萬八千里為說西方之處,其指實在原義) 按:平直者,即指下偈心平直行耳。

「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衹在刹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

  既已直指之宗,勸各人矣。使君信解得及,則心中但行十善亦可,何必再羡慕西方之善果業報?因自有十善業,因自得十善樂果,何須更願往生西方,而與彼堅執念佛願生之人一隊?不斷十惡之心,有任何一尊佛即在汝命終時來迎請汝去西方耶?如此義說應當曉然矣。設若謂此土行十善仍屬有漏之因,報盡還墮,彼方淨土一切善因保證不退,如此分別大有取捨矣。不知如此分別仍屬汝自己思惟虛妄計度生起之心理,自解自說,自著自醉,與實際心淨土淨之原義了不相關。故直指而復言之,若悟知自心本無生,心本不生之見性法,是謂頓法,見西方衹在一刹那之轉念間,快捷無以復加矣。若不自見本性,不悟無生頓法,縱然念佛求生,路程是十萬億佛刹之遙遠,如何得抵達到彼西方?誠有問題。實未知生西方亦要心淨,若心淨縱不生西方,當處即是西方不異。心淨生西見彌陀佛,心淨即土淨見自性佛,都是一樣義理,行門亦同。如此明白說來,大眾應當曉然矣。其或未然,則再為汝等設喻,於當下便見西方如何?

「惠能與諸人移西方如刹那間, 目前便見。各願見否?」眾皆頂禮云:「若此處見, 何須更願往生? 願和尚慈悲, 便現西方, 普令得見。」

  大師自說,我與諸仁者移將西方在一刹那之短暫時間內,使各位目前就得見到。各位願見否?將要使各人明悉心淨土淨,此處心地即是西方,援用辯才之說通隨宜施設之教,以誘導自見本性,是為禪宗宗旨也。大眾聽六祖如此能在眼前一刹那間,便得見到西方淨土,如何不歡喜一見之。皆頂禮說:若此處見,又何要更再發願往生耶?故希望和尚慈悲,給吾人一見,便為我等現其西方聖境,並且要普令此中大眾皆得見到,為此請求耳。

  按:大眾雖聞六祖如上所說,仍未確實會得自己身中淨土,自心即是。故祖略一試之,又復起其趣向之念,以為另有西方,並且是真真正正之西方佛土可見,當然是六祖神通所作無疑,以為他老人家移西方有如維摩大士之移阿閦佛國妙喜世界來此土一般。然亦何嘗不是也。蓋當日大士之移妙喜,與今之移西方,其攝化方便雖古今不同,意義不異。當機亦屬另一輩人。總須體會無生之旨,便明所以然之故也。且看六祖如何開示各人,各人如何體會得見可也。大師自是一秉其既往宗旨,歷歷指陳。無奈各人仍執有心外西方各土之異見,倘不以說通方便,記說及教誡兩種示導,則未會也。

師言:「大眾,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捨名為勢至。能淨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鼈。貪嗔是地獄,愚癡是畜生。」

  大師言,各位,人人自己現在的有質礙之色身有形段可見者,謂之色身,就是西方之城域,猶之國土矣。自身上的眼耳口鼻便是門,共有五門,此四是外門,還有內門的意門。若以人身共有六根門頭說,便是外五門內意門矣。心就是地,大地能生萬物,心地亦然,故此心非肉團心可知。從動的相上及能量名之曰心,從不動不變的了知本體名性。性是王,性王居在心地上,實即性不離心,王不離地一樣。人人之本性在,則猶如王在地上一樣,自性若除去則猶無有王。是故自性若在,則性在心身均得有現存之量相可見。自性若去,則身心便是緣散而解體,趨歸壞滅矣。各位念佛見佛以至自己成佛,佛是向自性作佛,自性是佛,不可向身外別求,將謂別可成佛者,謬也。如此比義,云何有眾生?云何而有佛耶?是則自性迷而不見自性者即是眾生;自性自覺者即是佛。如是為西方之佛及眾生之比義。至於西方尚有觀音勢至等各尊,又如何?則各人自性中本具之慈悲心,與樂拔苦之心名慈悲,就是觀音一尊之由來也。共慶平等之心曰喜捨。喜者嘉人之善行,心同情之;捨者,事理固如此宜然,無所希求。此喜捨之心,就是勢至一尊之由來。世尊在舍衛城說西方之經文,此之釋迦能說經在西方當何比義耶?曰:能淨之心即是釋迦,世尊之由來也。蓋由一切處無心即能淨。釋迦即能,寂即淨義。佛名義如此,是此方說西方經之教主,亦自性覺即是佛之一義。至於彌陀以願力成一淨刹之西方,此彌陀佛之比義於吾人心中又如何?曰:平直之心就是彌陀。平即平等了無分別,如是直下了了,自性自見,自見自性,便是無量光,無量壽,無死,無苦之義。佛菩薩國土門戶王眾皆已比過。每一佛刹中之一一須彌海水等又如何比義耶?曰:人我之見,最高最大,就是須彌。人見者一切生物之中以人見為最。一切由人之觀點而出發,從不計及餘物類之利害者,是為人見。如救濟首在救人,如人為萬物之靈,人的智慧是特出的。我見者我在人界中惟獨特之見,如我成佛,我是具一切智者等,是名我見。如此人我之見,豈不是最高最大?亦比之一切山中須彌為最高最大一樣。說到海水,人人之邪心便是廣濶深藏,杳無涯際,邪心有如此情狀。至於海水之有波浪,則貪等煩惱心是也。至於海水中所藏容納之惡龍等又如何比義?則是所有毒害之心為惡龍類矣。至言海陸空之鬼神一類,就是各人之虛妄心是也。種種水族之類,就是塵勞妄想為魚鼈。貪嗔等心便是地獄之類,愚癡之心便是畜生之類。一一有情無情皆是一心作,心穢土穢,心淨土淨,理事不二其亦悟知耶。今之比義移西方於目前之一身,至如何見則應已明悉。其或未悟,不免再費唇舌詳言之:

「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

  各位若但行善,存善之心除去十惡,常行十善,則天堂便在目前。以此例彼,西方如何?心淨土淨可以曉然。

「除人我,須彌倒;去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忘,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淨,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消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

  若人自淨其心,除去人我之見,則須彌倒矣,就是穢土隱沒。除去邪心,則穢濁之海水枯竭矣。煩惱妄情既無則波浪不興,毒害之心盡忘,則魚龍絶迹。塵勞頓歇,魚鼈類絶。到此境界自心地上,覺性悠然而興,猶之如來出世。自性自見,念念自見,放大光明外照,則六門還本清淨時,能破六欲諸天之欲障境界。一面自性內照,邪迷不生,三毒即刻除滅,則地獄等罪處一時俱消。如是內外明徹,不異西方,當此之時,心地清淨,即是心淨土淨,即是身中淨土,即是自見自性,如是識知西方本由自心所作,各位到此時節,還識得否?

「不作此修,如何到彼?」大眾聞說,了然見性,悉皆禮拜,俱歎善哉!唱言:「普願法界眾生,聞者一時悟解。」

  若果不作此究竟一掃而淨至還其本淨的功夫,而修淨土者,如何能到達彼岸之西方?則不作此修不得到彼可知。如作此修,即是生彼,不必求生於彼矣,亦意義明顯之至。大眾聞六祖大師如是說明,當下了然,人人自見本性,自識心地本淨,即是土淨。但辦心淨,便是西方,不再致疑終日,願東願西矣。悉皆表現誠信之極,禮拜如儀,俱時讚歎云:「善哉!善哉!」並謂:「普願法界眾生,及同此具緣見聞的人,都一時悟知自性。心淨土淨,解了但辦心淨,此處即是西方。更不復疑矣。」如此迴向擴展其心量範圍,是謂迴向發願也。且道,大眾聞說如何了然見性耶?謂知生到西方亦衹是修到心淨境界,不過以其境為增上勝緣,比較此土滅除障礙,此亦是分別之見,實則衹是生與不生,都須修此心淨法門,是真是實,離此無別法門。於是自性智慧了然,惟有自性自見,即辦到心淨境界。說甚除人我,破邪心等,外照內照,衹此見性門便是西方。如此悟解,亦令一切人悟解,始是真實。

師言:「善知識,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

  此段結歸宗旨,及指示修此法門之正確途徑,六祖謂:「各位善知識,若欲修行,心中不要分別,在家亦得,不必在寺,是為擇處之分別須除,亦猶西方可修,增上勝緣;東方難修,障緣徧熾一般比義,正是一對比也。若持此等見解,換句話說,在家能修行如東方人心善,心地但無不善,前已言之;在寺清淨道場,遠離憒閙,仍然虛度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不除,其意義甚明顯,不勞多說也。但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始終不離從上以來默傳分付之宗旨,歸結述來,亦是如此而已。

韋公又問:「在家如何修行?願為教授。」師言:「吾與大眾說〈無相頌〉,但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若不作此修,剃髮出家,於道何益?」

  韋公既代表一班人,當機不會錯過,既聞在家亦得修行,於是再問云:「在家要如何修行至合,願大師慈悲,愍其愚蒙再為教授。」大師說:「好吧,吾與各位說無相頌,此頌本自無相,無相為體,幸勿執著,謂為實有,錯會吾旨矣。但依此頌意,自心自修,自性自行,則常與吾同住無有別也。若不依此頌意而修者,雖是剃除鬚髮出家,住寺,於道何益?無益於道。」道要自性自修,自心自行,自證於道,心與道合。既不修,與道絶緣,無所獲益矣。故前言不必在寺,指出縱然出家,不修亦無益,况與道違背者哉!要在心地但無不善,識自本心清淨之相。自性起修,心與道相應而已。故在家亦得修行,意在於此。

頌曰:「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

  頌, 是文法之一種, 亦是十二部經或曰十二分教之一種。因句語便讀, 容易記誦, 資益無慧學人至多。六祖亦擅用此, 故時有無相之頌,以無為體, 前已言之。要人善會其旨, 遵而行之, 不可執耳。此之頌初二句, 以心平行直對答, 在家如何修行? 以持戒修禪, 直揭出家有為功用,重出不必在寺,及不作此修,雖剃髮出家,於道何益?縱持戒修禪,亦屬於道何益? 其義彰明。或以持戒修禪正為修道, 何謂無益? 則是落在二乘見解,正的羊鹿等機耳。大根智人,悉不如是也。且說何謂心平?心本清淨,本自平寧,因妄而起,動則不平。既有妄,則持戒制之、防之、範之、約之、束之, 非真心矣。直是妄上加妄而已。如何能返乎心本平寧之地耶? 曰, 但識自本心, 守本真心, 念念自性自見, 便得心平矣。心既平復, 何勞持戒以防非? 無非矣。但自己卻去非心矣, 已打除煩惱破矣, 持戒何為? 蓋已無此需要也。故修此得心平者, 不勞持戒, 誠至簡至易之行也。

  何謂行直? 行者心念貫注之相, 流布之情, 為形容心念遷流之相為行; 直者無委曲貎。心行直者, 念念如此貫徹下去, 由初到底, 一念萬年謂之行直, 中間不變不走作之謂也。修禪定者, 防心行之不定, 防心念之走作,制心繫緣之方便門,即是修禪,作用在防心念之亂而不定耳。今也心行直矣, 貫徹到底, 絶不走作, 何用修禪? 制心作麽? 是故在家能如此而修,正不必學出家之歧見法門耳。

  此二句已揭出修行之大綱,不拘在家在寺可知。

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

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

  此四句以恩、義、讓、忍,教人在家修行正好之現實境界。遇緣即修,見境即證,以試是否自性自見,「用即了了分明」的應用不離自性否耳。何謂為恩?在家人若要修行,即是要本心做去。有父母尊長存在者,照本心去做,應孝敬奉養之,是為行者報恩行也。所謂菩薩知恩、念恩、報恩。究竟般若見,不見報恩者,不見施恩者,誰人報佛恩?依法修行者。如是知、如是念、如是報,是為四恩總報之義。故首出恩之一字,側重立意為「報恩行」也。何謂為義?義者宜也,行其所宜,平等之謂。心無高下,自能做到上下相憐之宜,居家尤宜對境實驗。憐者,悲愍之意,其有病患所需,悲愍之,隨而實行心之所宜而饒益之,扶助之可也,一本其心行之所宜耳。名之曰「體宜行」。何謂為讓?即是謙下禮讓的「恭敬行」,猶前言內心謙下,外行於禮。其表現之處,就在當前環境上,令到尊卑和睦,即是上和下睦,一片煦和之象,相親如一體。本來心外無法,心外無眾生,心外無人,尊卑之序亦人也。眾生尚且與己同體,况人耶?是故見性之人,讓字的「恭敬行」便是修功德之人所當知者。何謂為忍?要做到心安理得,不報無理之横逆相加於我,當體無念,即是見性。忍之一字乃「安忍行」,體即無生,了本無相,相應無念,任運無住,為心平行直,始可做得到者,其現象不止眾惡都息,了無喧諍已也。上來所示心平,行直,體用如如,對境無心。恩義讓忍,報恩行,體宜行,恭敬行,安忍行,四行備而體用顯,在家能修,意在於此。更有在家用功修行時,須要精進懺悔等增上緣者,是枝節之談,亦聽我再行說來:

若能鑽木取火,淤泥定生紅蓮。

  此二句示人修行要不達目的不休,抱此宗旨始能有成。並且不要對於現實環境,起厭惡心,憎棄心;於彼勝境起欣羡心,愛樂心,是為切要。故六祖取當時的取火日用習慣及見得到的情景,說出來,令大眾明白耳。其謂在家修行,既識得「心平」「行直」而做到恩、義、讓、忍的實際功夫。若果能夠如鑽木取火一般,不得火不休歇者,决定成功。又對於現實世間,不厭棄憎惡,即是虛妄分別已除,其成就也有如淤泥裏生出紅蓮華,出垢濁塵泥而不染著,清淨無染之現實,比譬在家能不休,常精進的修行,如此淤泥定生紅蓮一樣,其義甚明。修行之目的,便是見性成佛。修行之時,比如鑽木取火,未熱而息,永不得火。得火便是目的,可知在家之眾煩惱特多,眾生於煩惱海中,乃有起佛法者,一如泥裏生蓮,旨出《四十二章經》、《維摩經》,須要者自尋看可也。

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

  此二句,示在家當前經歷境界,聞言須以道會。有善知識,包括家中人等,見自己不是處,自己失察自己過非之時,苦口規諫。彼以愛見出之,我以良藥道會。凡在家能做到恩義讓忍,必得家中之人同情關切,愛見心生。故每有利害之間,苦口婆心以相勸阻的。此現實境界,不在家求,如何可有此等現成之事耶?且又有逆耳之言。如拂意之箴,長上訓誨,甚至痛駡,怒責,皆為逆耳,兼且逆意。此等必是忠實之言,為愛我之殷切也。如此我以道會,求之不得,難得之善知識伴侶也。如此整個家庭,一一俱是善知識,一一俱是道意,當處即是道場,有聞皆是法藥,何幸如之!是在當人之自己抉擇知見耳。以此二句補充恩義讓忍之功用,以臻化境,則淤泥定生紅蓮,方能切實做到也,此就對境用心處著眼。

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

  此二句是囑自己檢點自己,從自知或他人反映出得知自己過失,决定懺悔改過。一經悔改,必生智慧,自性現前,當前事理清楚明白。所以上面〈般若品〉之無相頌謂:「常自見己過,與道即相當」也。若反過來,自己護住自己之不是,謂之護短。有過不使人知,人知之亦諸多辯護,不肯承認,是謂護短。這等作用,心內滿懷不軌,非賢良之人所當護惜的,故要自己檢點,不要護短,隱惡,要改過遷善,如此就是在家能修的簡易法門。亦所以做到恩義讓忍四行。及心平行直,體用雙彰的先導。要自己身體力行,不在造寺、度僧、布施、設齋等工作可得到者。
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

  日用功,就是時時在當前環境機緣上,常做饒益行。即是上邊恩、義、讓、忍的四行。總名「饒益行」,直要時刻不離,如此做去,饒益極果,便是成道,成就菩提佛道也,即是見性成佛也。而成道並非由於肯布施金錢等物的求福行為,所可做得到的,意義在明功德不以世求耳。非一般人之所謂見解,是真真正正的法門,直指之談也。

菩提衹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

聽說依此修行,天堂衹在目前。」

  菩提大道,即是自性,衹合向心中自性自見,便得無所得之實際。何因勞心動念向外馳求?謂別有玄妙門路易行速成之法門,如淨土者哉!聽信如實之說,依此在家能修之種種方法,就在當處是天堂,天堂衹如目前一樣。何嘗高高在上,而西方何嘗遠在十億佛土也。但辦當人肯信肯修,心淨土淨,自性即是西方。但能見性便可達到,最易捷之法門,透徹宣示無遺,諸人自己抉擇矣。

師復曰:「善知識,總須依偈修行,見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眾人且散。吾歸曹溪,眾若有疑,卻來相問。」時刺史官僚,在會善男信女,各得開悟,信受奉行。

  大師說無相頌畢,復謂各位善知識,總須要依偈意修行,見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俟機等你,要你助自己悟證。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一切時,一切處,心平行直便得。大眾且放下,久立辛勞,各自休息去吧。吾先回曹溪,眾若有疑,隨時均可來寶林相問,定當為汝等說,不必客氣耳。當時韋公及官僚在會一切善信,各各得聞了義上乘。開本知見,悟知自心本來清淨,自性即是菩提。念念自淨其心,即是心淨土淨。如是信解受持,奉命而行之,此品說竟。

  上來講述〈疑問品〉竟,提要如下:

  (一)為使吾人知道有疑有悟,不疑不悟,故始起疑情。直要疑到無可再疑,心中了然,便是悟也。疑悟,是徹頭徹尾的一種示導。

  (二)知道求福與修功德意義大異。見性平等的體用功德,不在修福,非布施供養之可求。功德是自性體用的別名,換言之,自性就是功德,念念自性自見,名為修功德,何等切要。

  (三)六祖說生西方,重點指向生西亦要心淨。心淨始可生西。不是西方之有無問題,况明指「說西方之西方」即印土。「所說之西方」是十萬億佛土,遠近分清,十萬八千,十萬億刹,絶不含渾,不可引為一堆。而論其知與不知,有淨土佛國,無西方極樂,六祖未有作是有無之論。衹說心淨始得生彼,生彼仍須心淨。而已。故心淨即不必願東願西。當處即是西方,何更求遠近之迹乎?人有兩種,法無兩般,便是指此而言也。

  (四)在家能修之示導,依此見性法門而修,離此無別法,離自性無別佛。既在家能修,不必在寺,則是在東能修,不必在西明矣。但辦心淨,便是土淨。真實示導,雖世尊再來,亦不過如是。

  (五)示在家如何修行,心平行直,為全頌之主旨。演為恩、義、讓、忍四行,又須精進不休,始先有成。更對境調心,反映出恩義讓忍四行之收穫。以至悔過遷善,不護短納忠言。菩提衹向心覓不向外求,日用常作饒益,不以求福布施住相,是名成道。若能聽從,遵而行之,天堂就在目前。善報的當處,即是心淨的西方,西方衹在目前。無二之論也。

  (六)最後囑付有疑即問。總須依頌意修行,見取自性,切切實實的,直捷不過。成佛之道如此,法不等你,你自己趕快去做。何等婆心苦口,誠是忠言良藥也。願大眾服之。

  (七)明宗—厭苦欣樂,欣厭者,妄心也,皆因迷而不見真性。苦樂者,相也,苦樂之相本無,苦纒不去,解除即樂;樂去不常留,求而不得,違逆心志名苦,逼廹為義。若了了常知,本性無念,苦樂無相,欣厭不生,即名見性成佛。念念自性自見,不見欣厭苦樂。

    提要竟,為之頌曰:

  心平行直,四行本通。

  功德自性,體用圓融。

作者: 圓行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