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囑品第十

  付囑者,付之以法,囑其傳持,繼往開來,叮嚀付囑,為之教誡示導,或記說示導,示導見性是也。他經亦有神變示導者。此品集中祖師最後微言,不異世尊涅槃會上了義圓音,讀此品者其勿忽諸。本品關於須要傳授之旨,有二:一者、從上以來之傳承法統;二者、默傳分付,不得匿其正法之宗旨,與說通方便如何。宗與教不二,教宗一如,表達真正佛法教外別傳,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皆在此中。祖師運用說通之三種示導,慈悲心長,與《壇經》永遠流佈,一遇機緣,當來覓法身之輩,自行開示,自行悟入。我今頂禮,南無覺,南無正,南無淨。皈依自性覺正淨,願自性三寶常住證明,一心講述,不失本宗。願六祖法身入我身,法我不二。說即了了分明,應說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應用隨作,應語隨答,普見自性起念,念念自見自性,識自本心,不失本念,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與祖師重振東山法門,廣攝有緣,同見自性。品前序語且寄悲懷,祖燈暗淡已來,佛法幾成外道,漸修之教不存,頓契了義無人。終日口說見性,迷人妄談雙修秘密,或誤以學術研究之性質,而讀佛經,置信解行證之四階程於不問,此漸修尚不存,如何可以談頓?或口說善語,心中不善,佛法大意是無所得,妄說吉凶禍福,以為秘密神通,此更非教門之徒矣。或讀《壇經》有得,自許見性,好為人師,不學虛心謙下,發四弘誓願,而妄自尊大,輕視於人者,更非六祖弟子。今〈付囑〉一品,謂法海等不同餘人,實有深意焉。

師一日喚門人法海、志誠、法達、神會、智常、智通、志徹、志道、法珍、法如等,曰:「汝等不同餘人,吾滅度後,各為一方師。吾今教汝說法,不失本宗。先須舉三科法門,動用三十六對,出沒即離兩邊,說一切法,莫離自性。」

  祖師自知住世時間將完,一日,喚集其門人法海等十位大德,其中八位機緣已見本經。其開悟程序指示法語均可得而知之。惟法珍、法如兩位待查耳。師對十位門弟子謂,汝等不同餘人,真知見已立。信得及有此事,且能體用了了,自見自性,不同餘人之口但說空說善,而心不空不行善,自說見性,而實未見,種種虛妄固執之迷人。在吾滅度之後,各為一方之師,分化度生,無令此法斷絶。但汝等雖直契心源,未能出沒隨心自在,更談不到撮要提綱,以縱横應答,致事理無礙的說通境界,援濟眾生生死深根,使獲現前三昧。到這裏怎樣隨宜說法,運用假名,教誡示導,導歸本宗,正是妙用之方便。就吾說法以來,一生經歷所用之方式,教汝說法,不失本來宗趣。今吾門自達磨初祖以來,遞代傳承之無念法正宗,其所指授,先須要在熟會得,口頭舉列三科法門,令其當機在任何一科,一門跟進,令其意識思惟不越乎此範圍,引導其發言致問。因他已落思惟,且尋汝之踪迹而來致問。汝自己之踪迹是無住本,他如何思惟得到?所以任他忖摩也擵不著。且動用三十六法,出入對答,即在在意指,實離兩邊。以假定方式,說一切法,不要離自性。而此之自性,自己早已了了分明,實際是本無者。從性起念,念之本心亦屬本無者。以此念,而念念識自本心,念念見自本性,則體用不二,體用一如。但用此心,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矣。這是自悟自入的境界,是謂心通。內通於心,內於空離空,故有說通。即用心通即體,體用不二云者,在說之時,體在用;在未開口時,用在體。故自性動用,共人語言,外於相離相,即無相為體,無住為本,得成無念為宗矣。

「忽有人問汝法,出語盡雙,皆取對法。來去相因,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三科法門者,陰界入也。陰是五陰:色受想行識是也;入是十二入,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界是十八界:六塵、六門、六識是也。自性能含萬法,名含藏識。若起思量,即是轉識。生六識,出六門,見六塵。如是一十八界,皆從自性起用。自性若邪,起十八邪;自性若正,起十八正。若惡用即眾生用,善用即佛用。

  自己終日照顧自己心念起處,念念自見自性。忽然有人來問汝:在此作甚麽?或修甚麽法?或你持何宗旨在此住?或問甚麽是佛法大意?或問祖師意旨?或問你自己的意旨?都是屬於忽然人來問汝法的機緣。既有此機緣,就是自己智慧派著用場,應語隨答,普見化身,不離自性的表現了。所答意義,從自己本心之念而出發,是謂化身。而此心念,與所因人問起答之心念,皆不離開自性之實際本無義境。換言之,即沒有刹那間離開自性不可得之義趣也。所以學說法,逢人問法,出語盡雙,兩邊一齊講到透,等到他明白兩法是一之見,不是二。就得領略到無二之性,即是進一步導歸實性,話知本無,或等他自己道出。至於出語盡雙之時,皆是取其對法,來去互相為因緣的,說明其義路。究竟極則是二法盡除,更無去處,完全呈現本無之境義。任他怎樣撈也撈不著,摸也摸不清,除非他也悟得此理,則是作家了。即此妙用,演為法門作說通之原則。你們記取其方法,自行體會,隨心運用便得。其三科法門者,五陰即五蘊,覆蓋義,積聚義,所以構成此身之五法也。曰色法、受法、想法、行法、識法,之五類法。各法有各法之本身分際,合成為色身之具體化者,此之五法是也。故五蘊幻身五陰本空,而色身同知為空,何以故?色即是空,非色滅空,色性自空,本無有故。其餘四法亦然。令彼聞者體會得五陰,任何一法皆屬本無實性,是第一科法門。入者,十二入。謂法皆入於此十二法中,又曰十二處。即諸法之分類為能所之二邊,根塵之二聚,外內之二處。外六塵,色聲香味觸法是也;內六門,眼耳鼻舌身意是也。看來人之知見,是指導其所入於根塵十二法上,查彼領略到放下思惟,直下會得未?若體會得本無,而不離自性自見者,能平等十二入而即刻體會到本無之實性,念念會歸一實相者是也。否則應施手眼,所作是謂應用隨作—或打、或奪、或於根塵法上隨作一種,令彼問者體會得此本無之實性,是第二科法門。界,是十八界。先從根本五蘊簡示,他能悟入固佳,次別從十二入的示之,亦能從領略,亦佳。尚有未能體會者,則運用十八界之說法,都從頭至尾講起,這是繁複的說法。故十八界是色界、眼界、眼識界;聲界、耳界、耳識界;香界、鼻界、鼻識界;味界、舌界,舌識界;觸界、身界、身識界;法界、意界,意識界。此十八界之了了,惟有放下心意識之思惟,頓用其自性智始得透豁。故轉識成智,是教宗不二之法門。今將十八界統而言,由頭到尾整個講盡,如是說法,謂:自性能合萬法名含藏識,梵名阿頼耶。有能藏、取藏、執藏,三義。亦名異熟識,是一切種不可見聞覺知的,自有其作用之境界法。從何由而知?若起思量即是轉識,梵名末那是也。由想量誰知,自道我也,以此自念自知,為我知。則一切煩惱之根本具備,曰我疾、我見、我慢、我愛是也。由此思量自然廣推其用,便利向外執取諸相,則生六識,此六種各有分際,自己本位各有所司,作用不亂,是謂識。出六門於自念形成之六根處,開為眼等六門戶,識分別所從出,起其作用,見於外六塵境界。如此說來,指明吾人此身此心之所由來,演變作用過程所發生之現象如此。他來問法,於此不用思惟,當下明白,一切本來無法無物、無心,無識,乃至無自性者,是謂悟入。此之十八界皆從自性起用,即是起思量心念。此之心念不迴顧自性,忘失本無之自位,則自性邪走而不正。自性若邪起十八界皆邪;自性若正不走作,能念念自見本無實際,起十八正。凡此十八心念之起作用為惡作,即是惡用;為善用,即是佛用。衹在用之邪正悟入,或忘失此本來實性為分判之。令彼問法者,體會得十八界皆屬本無實性。是第三科法門也。

「用由何等,由自性有。對法外境,無情五對: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明與暗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此是五對也。」

  用是心念,性是心體。故須知用由何等而用,由於自性有對法而用。有人來問法,成自性對法而用,自性自用,則屬念念自見,是謂心通。自性起用,自性有對法而用,是謂說通。如自性對外境之五對法言之,其二法皆不二,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實性者本來無物,其以自性對自色身內之五法,五陰言之,其色空是二,乃至其法不二,無二之性,本無故,歸於一實,實亦無名。此用來對法說通之資料,義理所在,在在歸宗是也。妙用即自說者自說,心念無住,當體無相,即成無念之宗,是謂不失本宗。此第一科法門有情內境,與無情外境,一體同觀可也。

「法相語言十二對:語與法對;有與無對;有色與無色對;有相與無相對;有漏與無漏對;色與空對;動與靜對;清與濁對;凡與聖對;僧與俗對;老與少對;大與小對。此是十二對也。」

  離體說法,名為相說。此十二對法,由於自性有對之用上而言。由言說上的用,便成義相之相乃謂法相,衹有其義。言說是能詮,法義是所詮。這一對語與法,仍是無二,有無一對亦然。至於根塵法相,亦十二對,因相以明體,體相不二。用是語言,乃與法相對,由自性有,了知此第二法門。有情法,與義相法,相用同等。仍不離自性之本無者,即究竟還是二法盡除而已。如云何為大義?曰小義是因,大義是緣,因小顯大,大義乃成。若無小義,不成大義。言指為物,物有大小,故生大小二見。若實無物,義亦不立,何有大小云哉?此亦究竟二法盡除之意也。

「自性起用十九對:長與短對;邪與正對;癡與慧對;愚與智對;亂與定對;慈與毒對;戒與非對;直與曲對;實與虛對;險與平對;煩惱與菩提對;常與無常對;悲與害對;喜與嗔對;捨與慳對;進與退對;生與滅對;法身與色身對;化身與報身對。此是十九對也。」

  從體起用的體用不二,與前十二對的法相與語言所詮之用,間接直接不同。今自性起用是直接,法相語言是間接。這裏所對有十九雙,言對者即一雙之謂也。故言雙言對,亦猶體用一雙,體用一對。其實不二,不二之性,是名實性。實性者本來無物,得此意,更無去處,是謂不失本宗。今此中十九對之後二對,法身與色身,乃直接指體用一雙,自性起用。化身與報身一對,化身即法相,相身即語言,是指間接之用。一起思量名為變化,一起念,念念不失本念位置者,即報身之用。心念思量,由報而化。思量不出心念之本心者,由化而報。統屬用上之用,是間接的。故成十九對法。十八界之有情心意識,與離心意識之自性起用一對,令來問者走不出此十八界之範圍。思量與不用思量兩法一對,達到究竟二法盡除,知十八界自性無實,因用而說耳。此是第三法門。體用直接不二,連用上用之不二的間接方法,也一起明白過來。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皆從體用一對,有說,有法,有義,有思惟;無說,無法,無義,無思惟,悟其真宗之為無念法者。故指明為解知如此之作用,以便自己運用自如,不出對法,由自性有之三科,三十六對,以之攝無不盡,一切佛法大意,說來不過如是。

師言:「此三十六對法,若解用,即道貫一切經法,出入即離兩邊。自性動用,共人言語,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若全著相,即長邪見;若全執空,即長無明。執空之人有謗經,直言不用文字。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衹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又云『直道不立文字』,即此『不立』兩字,亦是文字。見人所說,便即謗他言著文字。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不要謗經。罪障無數。」

  此中三十六對法,包括世間、出世間、凡夫外道、二乘大乘、最上乘之法故。師言:「若有解得,用此中對法而說法者,即由此道路,貫通一切經、一切法,而自由來去,出入即離兩邊,雙對,方謂解用。還有體用之用,用上之用,即體即用,即用即體,體用如如,體用不二,了了常知,念念自見,是真解用。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是也。自性動用,謂由本無之自性體起念,於自念上,念念自見本性為空,於空中念念不失本念、正見,是謂離。外於相離相,出沒即離兩邊是也。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便是離相。從自念起用,於共人言語,故曰『自性動用,共人言語時。』外內不住,相空俱離者,是解用矣。其不解用,則若全著外相,衹有增長邪見,念念思量,不斷不滅;若全執於內空,即增長癡而無慧,有身無智,有體無用,徒長無明,一事不知,一義不達,是皆不解用也。甚至執空之人,以為既自見性,更不動用,有謗經:『用爾許多累贅語作麽?』直言不用文字,教外別傳,衹是以心印心,由心而悟,讀經知解無關。殊不知既云不用文字,人亦不合語言,閉起兩片皮,少開尊口好。因此語言便是文字之相,一開口就是說法相,著了道兒不知。怎樣解用?至於實相無相,不立文字,即此『不立』一字亦是文字,是又一證。凡人所有言說,便謗他說著文字相,開口便說他人長短,是非好惡,豈見性解用之人,所宜有者耶?此等屬迷執之輩。汝等須知,自迷猶可,又謗佛經,乃為不可。修道之人,不要謗經,罪障無數,饒經歷劫,障自見性。况未作善,罪招苦報更甚。

「若著相於外,而作法求真,或廣立道場,說有無之過患,如是之人,累劫不可見性,但聽依法修行。又莫百物不思,而於道性窒礙。若聽說不修,令人反生邪念。但依法修行,無住相法施。汝等若悟,依此說,依此用,依此行,依此作,即不失本宗。」

  至若不解用之輩,則外內執著。其著相於外者,以為作種種懺法、觀法、止法,可以求得真正菩提現前,真實體性呈現,以作法而求真實。此不解用,而著相於外之一例。或著相於外,以為廣立道場,造寺供僧,可以了生死成佛道,今生無望,種來生善因者,又一例也。或有,說有說無,講經講論,而心不行,如是之過患,積成罪咎,又一例。總之不解用之人,外著相有如是之過患,內著空則百物不思,一味體空,不知體用。遂於菩提自性進修的體用一如目的,自生窒礙,不能立即見性,蓋不識自用耳。又一例也。又有內著於空,衹聽說聞了就算,不起心去照做,自修自行,如此連聽來之法也空了。故不修令人反生邪曲的心念見解,是一例也。故凡外著相內著空之人,所有過患表現出來的,累劫不可能見性。但聽其依法修行,各是其是可耳。不必强為示導,機緣並不在頓中得度,亦無如之何也。汝等要不犯著相於外,著空於內的過失,但依法修行,這無住相法施,外於相念念無住;內於心念念自見。從真如自性起念,念念自性自見,不失本念,說如是無念法,無念無求,以此對來問法之人,作無住相的法施,令其得悟入自己佛知見,便成解用而收效。是故汝等,若悟知自性,解此體用,用上有用。依此說法,依此自用,為他說用;依此而行,自行他行。依此作用而作,本無有作,是謂無作;本無有行,是謂無行;本無有用,是謂無用;本無有說,是謂無說。故曰無說之說,是為正說;無用之用,是為解用;無行之行,是為修行;無作之作,是為真作,即不失本宗,即本門之說法宗旨,惟傳見性法,又曰無念法是也。下邊舉例,以教汝等。

「若有人問汝義,問有,將無對;問無,將有對;問凡,以聖對;問聖,以凡對。二道相因,生中道義。如一問一對,餘問一依此作,即不失理也。設有人問:『何名為暗?』答云:『明是因,暗是緣。明沒則暗,以明顯暗,以暗顯明。來去相因,成中道義。』餘問悉皆如此。汝等於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勿失宗旨。」

  見實相者,不見有無,見有見無是見有無,非見實相。如是簡明,言下須識得此見解作用,與人說法,便不落有無。此其一。其他凡聖等亦然。所以道:出沒即離兩邊,究竟二法盡除,更無去處者,便是此意。怎樣二道相因,生中道義?如凡聖是二道,迷則凡,悟則聖,而所迷所悟者何物?曰本性而已。由此二道相因,靠一邊因都不可能生出此中道義的結論之宗。如進一步無相體,無住用,離此二邊,生出體用一如,體用不二之無念法中道義成,故此立無念為宗。中道義由無相為體一道,無住為本一道,體因用顯,用因體現,體用相因,成無念法。如問:『有佛性否?』答曰:『無佛性。』『何以無?』答:『因汝執有故。佛性者離有無二邊,因有無相因,義乃得。故作無說。』依此作,依此說,便解用矣,便不失理也。又設若有人問:『何名為暗?』答云:『明是暗之因,暗是明之緣。明沒則暗現,暗沒則明現。以明顯暗義,以暗顯明義。來去相因。見者,見明見暗一樣。乃成中道之離明暗二邊義。』所以道無明暗,即離明暗之見本位,便是其例。餘問悉如此。以直指見性之見,為反映出其分際。又知為本無者,因此二道相,而得其實際耳。汝等於後傳法,依此轉相教授,即傳見性法,不要失落本門宗旨為是。」

  按:欲知此中要妙,可讀《頓悟入道要門論》,唐慧海撰。
師於太極元年壬子,延和七月,命門人往新州國恩寺建塔。仍令促工。次年夏末落成。七月一日,集徒眾曰:「吾至八月,欲離世間。汝等有疑,早須相問,為汝破疑,令汝迷盡。吾若去後,無人教汝。」

  六祖在壬子年(是年唐睿宗正月改太極元年。到五月又改元延和。七月睿宗傳位於太子隆基,是為玄宗。八月改元先天,一歲三改元。故海師照錄出之)七月命門人往家鄉新州國恩寺造塔預備身後事。仍令敦促工人加工趕造,恐不及待。幸而次年癸丑六月完成。七月一日集諸徒眾而告之曰:「吾至八月欲離此世,尚有一月對汝等。汝等有疑而未決者,早須相問,不問不明。吾能為汝破疑,令汝迷盡,悟入佛知見。吾若去後,無人教汝,機會幸勿錯過,世間眼目,不可多得,緣盡於此,不能多留。汝等更有疑而未決者耶?速問可也。」

法海等聞,悉皆涕泣。惟有神會,神情不動,亦無涕泣。師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毀譽不動,哀樂不生,餘者不得。數年山中,竟修何道?汝今悲泣,為憂阿誰?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吾若不知去處,終不預報於汝。汝等悲泣,蓋為不知吾去處。若知吾去處,即不合悲泣。法性本無生滅去來。汝等盡坐,吾與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此偈,與吾意同。依此修行,不失宗旨。」眾僧作禮,請師作偈。

  法海等大德,非不見道,至情所發,不能已者。故聞師欲辭世,悉皆悲泣。幸而座下惟有神會,受戒雖未滿十夏,卻得祖師讚揚,不枉教導修行。看神會神情不動,內見自性不動,外見諸境不亂,亂則聞言涕泣矣,自性動矣。師云:「神會小師,卻得善不善等,見不動,不於境上生心。至推而廣之,則他日毀譽不能動。可見今之哀樂不生於心,而現於容。餘者不得,指其餘眾人也。此餘眾人,在數年來,長在山中竟修的是何道耶?如何一聞就動,就亂了。汝今悲泣為憂那一位?若憂吾不知去處,吾自知去處,若我不知如何去,去何處者,終不會預先相告於汝知。然則汝等悲泣是為不知我去處耳。若知我去處,即不合悲泣。你們是不是想知道我去處,他日亦作為自去處。若如是,方知法性實際本無,則吾等之自性,亦屬本無,無生故無滅。此本無生滅之體性,名曰法性,寧有去來之可言?故知實無我之自性,亦無生滅之去來相。於寂滅性中,求刹那生相不可得,如何有滅相?故無生滅可滅,便是寂滅現前。這是吾,這是吾性,這是知去者,這是吾去處。各得悟徹否?汝等盡坐,吾為汝說一偈,名曰真假動靜偈。汝等誦取此偈,得受用者,與吾意同等之見,依此修行,便不失宗旨也。」大眾作禮云,請師說偈就是。我們自當遵行的。

偈曰:「
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
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
若能自有真,離假即心真,
自心不離假,無真何處真?

  此八句,首明真假一對,以顯其非真假,則性自現,蓋離二道故。要識得真,首先要明白一切無有真,然後不因見於真,而障所見,則能見之見,亦不真矣。若見於真,是即見住於真,則是見之自本身體用喪失,非真見矣。若能了了自知,自有之見,迥超諸境,離於真假二道,這是自有之真,非外見之真。以其離假一邊,就是真。不是別有真的存在。不假之時名真;非真之時便假,真假相因。自心不離假,心如幻故。實在無真,何處是真際?此本無之理也,亦事也。真性如是,真心如是,真身如是,真佛、真法、真淨、真正,莫不如是體會,則知吾去處一例也。

有情即解動,無情即不動,

若修不動行,同無情不動。

若覓真不動,動上有不動,

不動是不動,無情無佛種。

  此八句,明動靜一對,要知性非動靜,自性自見,永離出沒二邊故。要識得動是誰?有情是也,有情方解動。要知不動的是何物?無情是也,無情即不動,木石瓦礫是無情物,一切生物是有情類,惟有情方解修故。修行要修何種行方合耶?若修不動行,(非福行非罪行)同於無情木石等之不動可乎?長坐拘身之類可乎?若觀心之類,覓一個真不動的心念,其境界恰可是動了,謂將心覓心也。雖知動上有不動的本性在,未曾去來生滅故。此是見性之見體也,以本無故不動。若內著於空,則屬不動的不動,失其用,有身無智,則為無情,亦無佛種。佛種謂各人之佛性子,有情本有的。個個都空,即個個無情之物一樣,有何佛性種子之可言?况可以聽法開悟耶?宜知錯會為非是。

能善分別相,第一義不動,

但作如是見,即是真如用。

  此四句,言動靜即體用,第一句能善分別諸法實相,是動是用。第二句於第一義,見之本身不動,住於本際是也。凡我門人,但作如此見者,即是真如自性起用,用是體之用,用不離體,體用一如。故動靜成為體用之別名耳。識得體用,方知吾之自知去處。

報諸學道人,努力須用意,

莫於大乘門,卻執生死智。

若言下相應,即共論佛義。

若實不相應,合掌令歡喜。

此宗本無諍,諍即失道意。

執逆諍法門,自性入生死。」

  此十二句,勸學人以體會無生,隨緣說法,自性起用,不要固執,與人諍辯,兩俱無益也。不能同一般人,將自性之用,淪入生死隊裏,是為至要。故叫學道之人,須要努力自性自見,不要在大乘法門裏,還執迷與人要生要死,盡力以赴之諍,無益於法,有損於人及自己也。若言下稍為相應,便知其機緣在此,就可以共其論佛法真義。若言下實相不應者,不必多與言語,但合掌讚歎其為不可思議,彼自歡喜而去。此宗是一本《金剛經》之無諍三昧,亦名一相三昧,一行三昧。根本上,此之第一義,無生之理,本無諍論之處。若諍辯不休,即失行菩提道之心,不知初發菩提心,名發道意。謂:「我當利樂一切有情,彼所有苦,我皆代受,而以己一切功德悉皆施之。又知我及眾生自性本空,法爾安住大菩提心而令眾生齊成佛道。眾生與佛本自體同,等令悟入而已。」故與人諍論即失此發心之道意。謂固執違逆其人之言論,成為諍辯法門,是非蜂起。則自性入生死,妄念悠然而興,又何苦來哉!故無諍是此宗本義,蓋前言無住為本。誰無住?心無住也。心即用,性即體,體為無相,即此體用成無念法之宗。如此修行,是不失宗。切切注意。
時徒眾聞說偈已,普皆作禮。並體師意,各各攝心,依法修行,更不敢諍。乃知大師不久住世。

  大眾當時,聽師說真假動靜偈,心中瞭然。日來大眾都有犯諍論病,分別真假法門,未能體會。今普皆頂禮,一面謝師指示,一面懺悔過愆也。禮畢退下,一眾體會師之意旨,各各自去攝心,依師所教見性法門修行,更不敢諍論如昔矣。乃知大師不久住世,人命無常,生死事大,再敢放逸乎?時不我留,法不相待,更為當來覓法身者設想。在此月內。頻頻請問者有之。

法海上座,再拜問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何人?」師曰:「吾於大梵寺說法,以至於今,鈔錄流行,目曰:《法寶壇經》。汝等守護,遞相傳授,度諸群生。但依此說,是名正法。今為汝等說法,不付其衣,蓋為汝等信根淳熟,決定無疑,堪任大事。然據先祖達磨大師,付授偈意,衣不合傳。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華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法海上座,一面暫止悲懷,一面想著利益後人的許多問題來了。就再頂禮問祖曰:「和尚入滅之後,衣法當付囑何人傳持啊?」師謂:「我自從大梵寺開始結緣說法,以至今日,你們鈔錄下來流布行遍世界,名目就叫做《法寶壇經》吧。汝等守護此經,一代一代地傳授下去,可以拿來引度諸眾生。凡示導大眾,但依此經的宗、體、用,不失,是名正法。現在為汝等說法,衹付其法,先傳承系統,及說法方式、宗旨等。即是傳上來之法。不付其衣,你們人多,衣衹一件。蓋為汝等信根已淳熟,對此法門,自性自度,決定自性自見實際。用之了了分明,無有疑惑,堪任傳持見性法,開示眾生悟入佛知見的大事。然據先代祖師,達磨初祖,他當日對二祖付授衣法時之偈意,此衣至吾便不合再傳矣。其偈云:我來大唐國,傳見性法,度迷執眾生,猶如一枝華茂之樹,開五葉傳宗,花開五瓣結果仍是一顆。成熟自有時節因緣,不在話下。」

  按:傳法,又名傳如來授大迦葉之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云。
師復曰:「諸善知識,汝等各各淨心,聽吾說法。若欲成就種智,須達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於一切處而不住相,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亦無取捨,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此名一相三昧。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真成淨土,此名一行三昧。」

  師再說云:「各位善知識,汝等諦聽,吾今鄭重付法,先須各各自淨其心,然後正聽。今為汝等,若欲成就佛的一切智種,即智慧種子,喚作一切種智,首先放下思惟,要放下思惟,就須達到用與體恰到好處,體用一如的境界。用的方面,名曰一相三昧,謂凡起心即是自性起用,在一切處而不住相。不以好為好,不以醜為醜等。於彼相中,不生憎愛之念—謂於好法,若住相則生愛好之念;於醜法,若住相,則生憎惡之念。亦無取捨之心,好者取之為貪著;醜者捨棄不之顧。又不憶念記著利益成壞等事境,謂對自己之事,於一處一切事之發生,不加意,念著其為利於我,益於我幾何?或害我、損我,當作何種預備抵消之?及此事為成功?為失敗?我的修行無人照料,饑寒疾病時,何人打理?天時災害人事變遷,何能預知避免?這些一切一切,都是多餘的念頭,要不得。學道之人,要學一相三昧,就先無此等事,安靜悠閒地,恬然無浮躁。虛不受外境,心如空也;融則無物不包,心量廣大也;澹於世味不覺得怎樣興緻;泊則隨遇而安,飲食衣藥稍嘗輒止,不務多求,知止知足,此名一相三昧。將心打成一片,適應環境,不求不受者,得其用的自在解脫,是即心解脫,假名三昧耳。體的方面,名曰一行三昧,謂從體起用的由自性起念,性體本無,是其實際。悠然起念,念念不染萬境。反而念念自見自性,不失本念,在一切處行住坐卧,語默動定,純一直心,衹有念念自見,不作餘念是也。這就不動道場,真實成就淨土矣。自性實際本無,是即清淨不過,不是斷滅之無者,乃有此念念自見,了了常知。諸緣滅時,亦不斷故也。此從識體方面立名,體即無相,用即無住,體用一如,即成無念之宗。如此識體,更不走作,假名一行,一其心行也。如是達成,別無勝過法門通路,故曰三昧,皆假名耳。此兩種三昧為真宗門徒所宜知之,悟之,入之,方成付法之器。諸人今已識取自性及兩種三昧,便要說做就做,不要擔擱。

「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種,含藏長養,成熟其實。一相一行,亦復如是。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霑洽,悉皆發生。承吾旨者,決獲菩提;依吾行者,定證妙果。聽吾偈曰:『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華情已,菩提果自成。』」

  若果人能具此兩種三昧為基,則猶如地土上有種子含藏在內,有遇緣長養以致茁芽出土,抽枝散葉,開花結果,成熟其實。此一相一行,一用一體之法門,亦復如是。我今說法,猶如合時之雨,霑到洽潤水份,悉皆發芽生長,其菩提决成就,此之譬喻。承受吾之宗旨者,决定獲得菩提之果;依吾所示導見性法門而行者,定證佛果無疑。聽吾偈曰:心地能含佛性種子,以具二三昧為準則。今吾說法雨,普潤眾生心地上之佛性種子,皆得萌芽發生,頓悟自性。即佛種子,用自心,了了自見自性,開華結果之表示。祖師出世,惟傳見性法門之情意,悟已自見自性,自心即佛,不必外求,菩提果自己成就。故此事從自性中,自修自行,自成佛道。若向他求,轉相懸遠是也。」
師說偈已,曰:「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淨,亦無諸相。汝等慎勿觀靜,及空其心。此心本淨,無可取捨。各自努力,隨緣好去。」爾時,徒眾作禮而退。

  六祖說畢付法偈,又道:「今所傳之法,就是無二之法,其心亦然,若心之用與性之體不二,體用一如,是謂菩提之道,此菩提即自性覺智。自性云者,本來無物,故其道清淨,無物的本無,孰有清淨得過此之實際者哉!以其清淨故,亦無有離體說法之一一事物諸相。諸法相亦何未離開此之本無的實際性。以是義故,今已傳付此見性法訖。汝等慎勿將心擬成一靜境,以心觀之,如是觀靜,將心用心豈非大錯?若不觀靜,並靜不觀,及不可空其心,以住於內空,空無之邊,以為自得者亦非。此心本淨,本無有可取,亦無有可捨。了知原本無物,無一法可得,將取捨者為何物乎?解乎此義,知乎此用,見乎此性,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便是成就菩提果也。各自努力,隨緣安分,好好地去做本分吧。不要久立有待了。此便是付法畢。」爾時,徒眾頂禮退下。

大師七月八日,忽謂門人曰:「吾欲歸新州,汝等速理舟楫。」大眾哀留甚堅。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有來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歸必有所。」

  佛在世時,其大弟子已證聖果者,每先涅槃,返回家鄉說法度人一月,然後入寂。大概是報出生處之恩,留法紀念,福蔭當地,意亦善也。今大師七月八日,忽謂門人,欲歸新州,與前時之促工造塔,乃有終回家鄉之意。叫徒眾速理舟楫,自己門徒度其返也。楫即是槳,舟即船也。大眾聞師去志,哀留住世甚為堅決誠懇,並請勿回新州。師曰:「諸佛出現,猶示涅槃,勢無久住者,况吾此身也。有來必去,理亦常然。指因緣時節,世間現實如此。吾此形骸歸必有所—吾身後形骸必有地方處置他—故預於新州造塔,為歸此骸骨耳。」

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可回。」師曰:「葉落歸根,來時無口。」又問曰:「正法眼藏,傳付何人?」師曰:「有道者得,無心者通。」

  大眾謂:「師既一定要去新州一行,從此去早晚可回來。」這是一種慰藉語,暗示雖歸新州,然未必便入寂,早晚可再回此曹溪寶林寺也。師曰:「葉落歸根,來時無口—汝等見葉落歸於樹根,何曾葉回到枝上去?要問我再來時,說不定了。有緣方來。」故此廣東土話「無口」出之。並非諸佛無口,不解說法之謂。又問:「祖師正法眼藏,傳付何人?」師曰:「法已付過了,汝等猶問?則有道者自得之,無心者自通達。有心求,求不到;無心即無念,無念無分別,故得。吾宗為無念法,是謂正法,見此正法,了了分明,謂之正法眼。具備此正法,及知見者,則是正法眼藏也。」你說是不是有道者得否?無心者通否?你若有道,你若無心,你便得通;若個無道,若個有心,皆不得通可知。法雖傳付,得者自得,通者自通,傳付何人?實不相涉也。

又問:「後莫有難否?」師曰:「吾滅後五六年,當有一人,來取吾首,聽吾記曰:『頭上養親,口里須餐,遇滿之難,楊柳為官。』」

  前之傳一相三昧云,不念利益成壞等事。今又問:「後莫有難否?」豈不相違耶?曰:「不相違」。一相指自己事;此則關係祖師身後佛教大事,如般若多羅之讖記大事,法海等亦欲得知之耳。師曰:「吾滅後五六年間,當有一人來取吾之頭,聽吾記之:賊名張淨滿,受金大悲之錢來取首回新羅供養,時捕得之官,州刺史柳無忝,縣令揚侃也。」見經末令韜記。

又云:「吾去七十年,有二菩薩從東方來。一出家,一在家,同時興化,建立吾宗,締緝伽藍,昌隆法嗣。」

  師又續話:「將來之事,吾去後七十年,有兩位菩薩從東方來的,一出家一在家,一僧一俗也。同時興隆佛化,建立吾之宗門宗旨。到處造寺及修葺眾僧園。那時嗣禪宗的法派者很多,法嗣昌隆蔚成一宗,為佛教之主幹矣。」

  按:此二人,指黃蘗斷際禪師,及裴休相國為近似也。因馬祖已在預告懷讓時提及,當然不在此再提他。
問曰:「未知從上佛祖應現已來,傳授幾代?願垂開示。」師云:「古佛應世,已無數量,不可計也,今以七佛為始。」

  法海等又問師曰:「未知從上佛祖應緣示現出世已來,傳授此法門共有幾代?願師開示,賜知系統。」師示云:「古佛應現世間,已無數量,不可計算。今茲以過去及現在賢劫將七尊起計算、推下,令汝等得知。
過去莊嚴劫毘婆尸佛,尸棄佛,毘舍浮佛。

  由現在賢劫數上一劫之成住壞空,各二十小劫之時分,名過去莊嚴劫。其住劫之二十小劫中,有千佛出世,在減至八萬歲時,第九百九十八尊,名毘婆尸佛應現,種刹利,姓拘利若,父槃頭,母槃頭婆提,居槃頭婆提城,坐娑羅樹下成等正覺。說法三會,度人三十四萬八千。神足二,一名騫茶,一名提舍,侍者無憂,子方膺。

  人壽七萬歲時,第九百九十九尊,名尸棄,出世,種姓同上,父明相,母光曜,居光相城。坐芬陀利樹下,說法三會,度人二十五萬。神足二,一名阿毘浮,一名婆婆,侍者忍行,子無量。

  人壽六萬歲時,第一千尊名毘舍浮,種姓同上,父善鐙,母稱戒,居無喻城,坐婆羅樹下,說法二會,度人一十三萬。神足二,一扶遊,二鬱多摩,侍者寂滅,子妙覺。

  按:上三尊佛,俱見《長阿含經》。至其所說付法偈,則不知出何經典,是《寶林傳》著者慧炬所造。《釋門正統》曾痛斥之,見《正統》卷四中。

今賢劫拘留孫佛,拘那含牟尼佛,迦葉佛,釋迦牟尼佛,是為七佛。

  《長阿含經》云,現在賢劫的住劫中,人壽四萬歲時,此佛出世,名拘留孫。種婆羅門,姓迦葉,父禮得,母善枝,居安和城,坐尸利沙樹下,說法一會,度人四萬。神足二,一薩尼,二毘樓,侍者善覺,子上勝。

  第二尊,人壽三萬歲時出世,名拘那含牟尼,種姓同上。父大德,母善勝,居清淨城,坐烏暫婆羅門樹下,說法一會,度人三萬。神足二,一舒槃那。二鬱多樓,侍者安和,子導師。

  第三尊,人壽二萬歲時出世,名迦葉,種姓同上。父梵德,母財主,居波羅奈城,坐尼拘律樹下,說法一會,度人二萬。神足二,一提舍,二羅婆,侍者善友,子集軍。

  第四尊釋迦文佛,人壽百歲時出生,種刹利,姓釋迦,父淨飯,母摩耶,坐菩提樹又名畢鉢羅樹下成等正覺。說法四十九年,八十歲入滅,有神足二,一舍利弗,一目犍連,侍者阿難,子羅睺羅,是為七佛。

釋迦文佛首傳摩訶迦葉尊者

  梵名具云摩訶迦葉波畢波羅。迦葉波是姓,譯義為飲光仙,畢波羅樹名,彼父母禱此樹而生,因以為名。為大富長者之子。能捨大財與大姓,修頭陀之大行,為大人所賞識,如釋尊、如維摩詰,故標以摩訶。又使別於十力迦葉,優樓頻螺迦葉,及三迦葉等也。《增一阿含》卷三曰:「佛十大第子中,以迦葉為頭陀行第一。」至於佛分半座於迦葉,則佛示三乘解脫同一,分半座與迦葉使座。《華首經》一曰:「爾時長老,摩訶迦葉,在韋提訶山,帝釋石室,五百比丘俱止其中,皆行頭陀乞食納衣,受常坐法,隨敷樹下,少欲知足,樂遠離行。時大迦葉以佛神力,於彼石室忽然不現,現於竹園,行詣佛所。世尊遙命之曰:『善來迦葉,久乃相見,汝當就此如來半座。』佛移身時,大千世界,六種震動。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密付於汝,汝當護持。』而說偈曰:『法本法無法,無法法自法,今付無法時,法法何曾法。』」見《付法藏因緣傳》卷一。迦葉於維摩會上,受淨名之感動,從此不勸人以小乘法行,深敬菩薩大乘。後於法華會上捨小歸大,受未來成佛之記曰:「我此弟子摩訶迦葉,於未來世,當得奉覲三百萬億諸佛世尊,供養恭敬,尊重讚歎,廣宣諸佛無量大法。於最後身得成為佛,名曰光明如來,十號具足,國名光德,劫名大莊嚴。佛壽十二小劫,正法住世十二小劫,像法亦然。其國清淨,無諸穢惡。」云云。佛在靈山會上日,拈四大天王所奉金色蓮花示眾,百萬人天不會其意,迦葉獨破顏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今以屬汝。」更有無上正法之付囑。《涅槃經》二,諸比丘再三請佛住世。佛言:「汝等不應作為是語,我今所有無上正法悉以付囑摩訶迦葉。是迦葉者,當為汝等作大依止。」又見《舍利弗問經》,迦葉傳衣彌勒:自釋尊受袈裟,即著身上,持衣鉢捉杖,如金翅鳥現神變昇空,於雞足山上,與衣鉢俱,作是願言:「令我身不壞,彌勒成佛,我骨身還出,以此佛衣,奉上彌勒。即此因緣,度諸眾生。」如是思惟已,直入耆闍崛山石頭中,如入軟泥,入已還合。見《智度論》三,又見《增一阿含》四十四。迦葉結集法藏,《摩訶摩耶經》下曰:「摩訶迦葉於佛滅後,共阿難結集法藏事已,付法阿難,偈曰:『法法本來法,無法無非法。何於一法中,有法有不法。』正法付汝,汝善守護。付畢,乃於狼跡山中,入滅盡定,以待彌勒之下生。」

第二、阿難尊者

  迦葉付法於副貳傳化之阿難尊者,梵名具云阿難陀,譯曰歡喜或慶喜,佛之從弟。乃斛飯王之子,提婆達多之胞弟也。十大弟子中,多聞第一。生於佛成道之夜,佛壽五十五歲,阿難恰到二十五歲出家,從侍佛二十五年,受持一切佛法。見《中阿含》第八《侍者經》。阿難入於鑰孔:當佛滅後,迦葉結集五百羅漢與會,屏阿難不令入,因阿難煩惱未盡。後阿難自責,坐禪經行後庭,疲極息卧,頭未至枕,廓然得悟,為大阿羅漢。其夜叩門呼迦葉,迦葉云:「汝由門鑰孔中來可矣。」阿難自結集畢,一日阿難問迦葉:「世尊傳袈裟外,別傳個甚麽?」迦葉召阿難,阿難應諾。迦葉曰:「倒卻門前刹竿著!」承大迦葉之付法,享世壽百餘歲,於恒河中流而臨入滅。雪山有五百仙人飛雲而至,禮尊者足而白言:「我當於長老而證佛法,願垂大慈度脫我等。」尊者默然受請,即變恒河為金地,為五百仙人說大法。復念先所度弟子應當來集,須臾,五百羅漢從空而下為諸仙人出家受具。其仙眾中,有二羅漢,一名商那和修,二名末田底迦尊者。知是法器,而告之曰:「如來以正法眼藏付迦葉,迦葉入定付我,我今將滅,復付於汝。汝受吾教,當聽偈言:『本來付有法,付了言無法。各各須自悟,悟了無無法。』」說偈已,復以正法眼藏囑累商那和修,而命末田底迦,於罽賓國,敷演大法。

第三、商那和修尊者

  尊者姓毘舍多,父林勝,母憍奢摩,摩突羅國人,在胎六年而生。梵云商諾迦,此云自然服,乃西域九枝秀草名,出則聖人降生。尊者生而此草出。昔如來行化至摩突羅國,見一青林,枝葉茂盛,語阿難曰:「此林地名優樓荼,吾滅後一百年,有比丘名商那和修於此轉妙法輪。」後百歲果誕和修,出家證道。受阿難尊者付以正法眼藏,至此林遂降二火龍,龍受三皈,捨其地以建梵宇。

第四、優婆毱多尊者

  尊者化緣既久,思當付法,尋於吒利國,得優婆毱多,姓首陀,父善意,十七出家,隨三祖和修為給侍。祖問毱多曰:「汝年幾何?」曰:「我年十七。」者曰:「汝身十七?性十七?」答曰:「師髮已白,為髮白抑心白?」者曰:「我但髮白,非心白也。」毱多曰:「我身十七,非性十七也。」尊者知是法器。後三年,遂為落髮受具,二十證果,以正法眼藏付之。偈曰:「非法亦非心,無心亦無法。說是心法時,是法非心法。」是為第四祖。自得法後,化導證果最多。每度一人以一籌置於室中石室,充滿其間。其室縱十八肘廣十二肘。最後有一長者子,名曰香眾,來禮尊者求出家。四祖問曰:「汝身出家?心出家?」答曰:「我來出家,非為身心。」祖曰:「不為身心,誰復出家?」答:「夫出家者,無我我故。無我我故,即心不生滅;心不生滅,即是常道。諸佛亦常,心無形相,其體亦然。」尊者曰:「汝當大悟,心自通達。宜依佛法僧,紹隆聖種。」即為剃度,受具足戒。仍告之:「汝父夢金日而生,汝可名提多迦。如來以正法眼藏次第傳授以至於我,今復付汝,偈曰:『心自本來心,本心非有法。有法有本心,非心非本法。』」

第五、提多迦尊者

  五祖提多迦尊者,摩伽陀國人,初名香眾。生時父夢金日自屋而出,照耀天地,前有大山,諸寶嚴飾,山頂泉湧,滂沱四流。後遇毱多尊者,為解之曰:「寶山者吾身也。泉湧者,法無盡也。日從屋出者,汝今入道之相也。照耀天地者,汝智慧超越也。」因為改名提多迦,此云通真量。尊者聞已,踴躍述偈云:「巍巍七寶山,常生智慧眾,回為真法味,能度諸有緣。」毱多尊者亦說偈曰:「我法傳於汝,當現大智慧,金日從屋出,照耀於天地。」尊者聞偈,設禮奉持。後至中印度,彼國有八千仙人,彌遮迦為首。聞尊者至,率眾瞻禮,謂尊者曰:「昔與師同生梵天,我遇阿私陀仙,授我仙法;師逢十力弟子,修習禪那。自此報分殊途,已經六劫。」者曰:「支離累劫,誠哉不虛。今可捨邪歸正,以入佛乘。」彌遮迦曰:「昔阿私陀仙人,授我記云:『汝卻後六劫,當遇同學,獲無漏果。』今也相遇,非夙緣耶?願師慈悲,令我解脫。」者即度出家,命諸聖授戒。其餘仙眾始生我慢。尊者示大神通,於是俱發菩提心,一時出家。者乃告彌遮迦曰:「昔如來以正法眼藏付囑迦葉,輾轉相授,而至於我,我今付汝,當護念之。乃說偈曰:「通達本法心,無法無非法。悟了同未悟,無心亦無法。」

第六、彌遮迦尊者

  六祖彌遮迦尊者,中印度人。既傳法已,遊化至北天竺國,見雉堞上有金色祥雲。歎曰:「斯道人氣也,必有大士為吾嗣。」乃入城,於闤闠間,有一人手持酒器,逆而問曰:「師何方來?欲往何所?」祖曰:「從自心來,欲往無處。」曰:「識我手中物否?」祖曰:「此是濁器,而負淨者。」曰:「師識我否?」祖曰:「我即不識,識即非我。」復謂之曰:「汝試自稱名氏,吾當後示本因。」彼說偈答曰:「我從無量劫,至於生此國,本姓頗羅墮,名字婆須蜜。」祖曰:「我師提多迦說,世尊昔遊北印度,語阿難言:『此國中吾滅後三百年,有一聖人姓頗羅墮,名婆須蜜,而於禪祖當獲第七。』世尊記汝,汝應出家。」彼乃置器禮師,側立而言曰:「我思往劫,嘗作檀那,獻一如來寶座,彼佛記我曰:『汝於賢劫釋迦法中,宣傳至教。』今符師說,願加度脫。」祖即與披剃,復圓戒相,乃告之曰:「正法眼藏,今付於汝,勿令斷絶。」乃說偈曰:「無心無可得,說得不名法。若了心非心,始解心心法。」

第七、婆須蜜多尊者

  第七祖,婆須蜜多尊者,北天竺國人。常服淨衣,執酒器,游行鄉曲,或吟或嘯,人謂之狂。及遇彌遮迦,宣如來懸記,自省前緣,投器出家受法。行化至迦摩羅國,廣興佛事,於法座前,忽有智者,自稱我名佛陀難提,今與師論義。祖曰:「仁者論即不義,義即不論,若擬論義,終非義論。」難提知師義勝,心即欽服。曰:「我願求道,霑甘露味。」祖遂與剃度而授具戒。復告之曰:「如來正法眼藏,我今付汝,汝當護持。」乃說偈曰:「心同虛空界,示等虛空法。證得虛空時,無是無非法。」

第八、佛馱難提尊者

  八祖佛馱難提尊者,迦摩羅國人,姓瞿曇氏,頂有肉髻,辯捷無礙。受婆須蜜尊者法,行化至提伽國,毘舍羅家。見舍上有白光上騰,謂其徒曰:「此家有聖人,口無言說,真大乘器。不行四衢,知觸穢耳。」長者出,致禮問:「何所須?」曰:「我求侍者。」長者曰:「我有一子,名伏馱蜜多。年已五十,口未曾言,足未曾履。」祖曰:「如汝所說,真吾弟子。」伏馱聞之,遽起禮拜,而說偈曰:「父母非我親,誰是最親者?諸佛非我道,誰為最道者?」祖以偈答曰:「汝言與心親,父母非可比;汝行與道合,諸佛心即是。外求有相佛,與汝不相似。欲識汝本心,非合亦非離。」伏馱聞偈已,便行七步。祖曰:「此子昔曾值佛,悲願廣大。慮父母愛情難捨,故不言不履耳。」長者遂捨令出家。祖尋授具戒付法。說偈曰:「虛空無內外,心法亦如此。若了虛空故,是達真如理。」

第九、伏馱蜜多尊者

  九祖伏馱蜜多尊者,提伽國人,姓毘舍羅,行化至中印,有長者香蓋,携一子而來瞻禮。云:「此子處胎六十年,嘗有一仙相此兒骨格非常。今遇尊者,可捨令出家。」祖即與落髮,是為脅祖。羯磨之際,祥光燭座,成舍利廿一粒現前。自此精進忘疲。未幾祖遂付法。說偈曰:「真理本無名,應名顯真理。受得真實法。非真亦非偽。」

第十、脅尊者

  十祖脅尊者,中印度人,姓氏未詳。處胎六十年,將誕之夜,母夢白象載一寶座,座置一明珠,入門乃生。生而神光燭室,體有奇香。及長,雖穀食,絶無穢滓。本名難生,後侍九祖,執侍未嘗睡眠,謂其脅不至席,遂號脅尊者。初至華氏國,憩一樹下。右手指地而告眾曰:「此地變金色,當有聖人入會。」言訖即變金色。時有長者子,富那夜奢。合掌前立。祖問曰:「汝從何來?」曰:「我心非往。」祖曰:「汝何處住?」曰:「我心非止。」祖曰:「汝不定耶?」曰:「諸佛亦然。」祖曰:「汝非諸佛。」曰:「諸佛亦非。」祖即度出家,復具戒品而付法,說偈曰:「真體自然真,因真說有理。領得真真法,無行亦無止。」

第十一、富那夜奢尊者

  十一祖富那夜奢尊者,華氏國人,姓瞿曇氏。遇脅尊,遂授法。祖教被無量,得果者且五百矣。後至波羅奈國,有一長者,求趣其會。祖謂眾曰:「汝等識此來者耶?佛記聖者馬鳴,紹吾法者也。」於是馬鳴致禮問曰:「我欲識佛,何者即是?」祖曰:「汝欲識佛,不識者是。」彼曰:「佛既不識,焉知是乎?」祖曰:「既不識佛,焉知不是乎?」曰:「此是鋸義。」祖曰:「彼是木義。」祖曰:「鋸義者何?」曰:「與師平出。」馬鳴卻問:「木義者何?」祖曰:「汝被我解。」馬鳴豁然省悟,遂求剃度。祖謂眾曰:「此大士者,昔為毘舍利國王,以其國有一類裸人,如馬裸露。王遂運神通,分身為蠶以衣之。後生中印,馬人感戀悲鳴,故號馬鳴。如來懸記,滅度後六百年,馬鳴當於波羅奈國,摧伏異道,度人無量,今正是時。遂付法偈曰:「迷悟如隱顯,明暗不相離。今付隱顯法,非一亦非二。」

第十二、馬鳴大士

  十二祖馬鳴大士,波羅奈國人,亦名功勝,以有作無作,諸功德最為殊勝,故名焉。既受法於夜奢尊者,後於華氏國,轉妙法輪。忽有老人座前仆地。祖謂眾曰:「此非庸流,當有異相。」言訖不見,俄從地湧出一金色人,復化為女子,右手指祖,而說偈曰:「稽首長老尊,當受如來記,今於此地上,宣通第一義。」說偈已,瞥然不見。祖曰:「將有魔來,與吾較力。」有頃風雨暴至,天地晦冥。祖曰:「魔之來,信矣,吾當除之。」即指空中,現一大金龍,奮發威神,震動山岳。祖儼然於座,魔事隨滅。經七日,有一小蟲,大若蟭螟,潛形座下。祖以手取之,示眾曰:「斯乃魔王所變,盜聽吾法耳。」放之令去,魔不能動。祖告之曰:「汝但皈依三寶,即得神通。」遂復本形,作禮懺悔。祖問曰:「汝名誰耶?眷屬多少?」曰:「我名迦毘摩羅,有三千眷屬。」祖曰:「盡汝神力,變化若何?」曰:「我化巨海,極為小事。」祖曰:「汝化性海得否?」曰:「何謂性海?我未嘗知。」祖即為說性海曰:「山河大地,皆依建立。三昧六通,由茲發現。」迦毘摩羅聞言,遂發信心,與徒眾三千俱求剃度。祖乃召五百羅漢與授具戒,復告之曰:「如來大法眼藏,今當付汝,汝聽偈言:『隱顯即本法,明暗元不二。今付悟了法,非取亦非離。』」傳法訖,一外道索馬鳴祖論義,集國王大臣及四眾,俱會論場。祖曰:「汝義以何為宗?」曰:「凡有言說,我皆能破。」祖乃指國王云:「當今國土康寧,大王長壽。」請汝破之,外道屈服。造《甘蔗論》十萬偈。又造《起信》等論,善能開誘云。

第十三、迦毘摩羅尊者

  十三祖迦毘摩羅尊者,華氏國人,初為外道,有徒三千,通諸異論,後於馬鳴大士得法。領徒至西印度,彼有太子名雲自在,仰尊者名,請於宮中供養。祖曰:「如來有教,沙門不得親近國王大臣有勢之家。」太子曰:「今我國城之北,有大山,山有一石窟,可禪寂於此否?」祖曰:「諾。」即入彼山,行數里,逢一大蠎,祖直前不顧,盤繞祖身。祖因與授三皈依,蠎聽訖而去。祖將至石窟,復有一老人素服而出,合掌問訊。祖曰:「汝何所止?」答曰:「我昔嘗為比丘,多樂寂静。有初學比丘,數來請益,而我煩於應答,起嗔恨想。命終墮為蠎身,住是窟中,今已千載,適遇尊者,獲聞戒法,故來謝爾。」祖問曰:「此山更有何人居止?」曰:「此去十里,有大樹蔭,覆五百大龍,其樹王名龍樹,常為龍眾說法,我亦聽受耳。」祖遂與徒眾詣彼。龍樹出迎曰:「深山孤寂,龍蠎所居。大德至尊,何枉神足?」祖曰:「吾非至尊,來訪賢者。」龍樹默念曰:「此師得決定性,明道眼否?是大聖繼真乘否?」祖曰:「汝雖心語,我已意知。但辦出家,何慮吾之不聖?」龍樹聞已,悔謝。祖即與度脫,及五百龍眾,俱受具戒。復告之曰:「今以如來大法眼藏,付囑於汝,諦聽偈言:『非隱非顯法,說是真實際。悟此隱顯法,非愚亦非智。』」度龍樹畢,造《無我論》一百偈。此論至處,無不摧魔云。

第十四、龍樹大士

  十四祖龍樹大士,又名龍勝,少則能誦《四韋陀》。長而善知眾藝,才辯神明。出家入石窟,棲止龍樹,為龍眾所歸。遇摩羅尊者,付法。後至南印,彼國之人多信福業,祖為說法,遞相謂曰:「人有福業,世間第一,徒言佛性,誰能睹之?」祖曰:「汝欲見佛性,先須除我慢。」彼人曰:「佛性大小?」祖曰:「非大非小,非廣非狹,無福無報,不死不生。」彼聞理勝,悉回初心。祖復於座上,現自在身,如滿月輪,一切大眾,惟聞法音,不睹祖相。彼眾中長者子,名迦那提婆,謂眾曰:「識此相否?」眾曰:「目所未睹,安能辨識?」提婆曰:「此是尊者現佛性體相,以示我等。何以知之?蓋以無相三昧,形如滿月,佛性之義,廓然虛明。」言訖輪相即隱,復居本座而說偈言:「身現圓月相,以表諸佛體。說法無其形,用辨非聲色。」眾聞偈,頓悟無生,咸願出家,以求解脫。祖即為剃髮,命諸聖授具,造《大智度論》,《中論》,《十二門論》,《破有論》等垂於後世。更誦出《大華嚴》略本,尤為佛法要典云。後付法於迦那提婆。偈云:「為明隱顯法,方說解脫理。於法心不證,無嗔亦無喜。」大士名阿周陀那,佛滅後七百年出生於南天竺,開鐵塔傳密藏,為顯密八宗之祖師也。

第十五、迦那提婆尊者

  十五祖迦那提婆尊者,託生於南天竺,婆羅門種,姓毘舍羅,尊貴豪勝,由毀神眼,遂無一目,因即號曰迦那提婆。初求福業,兼樂辯論。後謁龍樹大士,將及門,龍樹知是智人,先遣侍者,以滿鉢水置於座前。提婆觀之,乃以針投之而進,欣然契會。既得法,後至迦毘羅國。彼有長者,曰梵摩淨德。捨次子羅睺羅多隨師出家。祖曰:「昔如來記此子,當第二五百年,為大教主。今之相遇,蓋符宿因。」即與剃髮,至巴連弗城,聞諸外道,欲障佛法,計之既久。祖乃執長旛,入彼眾中,問祖曰:「汝何不前?」祖曰:「汝何不後?」彼曰:「汝似賤人。」祖曰:「汝似良人。」彼曰:「汝解何法?」祖曰:「汝百不解。」彼曰:「我欲得佛。」祖曰:「我灼然得佛。」彼曰:「汝不合得。」祖曰:「元道我得,汝實不得。」彼曰:「汝既不得,云何言得?」祖曰:「汝有我故,所以不得。我無我故,自當得。」彼辭既屈,乃問祖曰:「汝名何等?」祖曰:「我名迦那提婆。」彼既夙聞祖名,乃悔過致謝。時眾中猶互興問難。祖折以無礙之辯,由是歸伏。《正法眼藏》云:「西天禁斷鐘鼓,謂之沙汰。經於七日,祖運神通,登樓撞鐘。諸外道眾,一時共集至鐘樓,其門封鎖,問撞鐘者誰?祖曰:『天。』曰:『天者誰?』祖曰:『我。』曰:『我者誰?』祖曰:『狗。』曰:『狗者誰?』祖曰:『你。』曰:『你者誰?』祖曰:『天。』曰:『天者誰?』祖曰:『我。』如是往返七次,外道始覺負墮。奏聞國王,再鳴鐘鼓,大興佛法。時至乃告上足羅睺羅多,而付法眼。偈曰:『本對傳法人,為說解脫理。於法實無證,無終亦無始。』」

第十六、羅睺羅多尊者

  十六祖羅睺羅多尊者,迦毘羅國人,行化至室羅筏城,有河名曰金水,其味殊美,中流復現五佛影。祖告眾曰:「此河之源凡五百里,有聖者僧伽難提,居於彼處,佛記一千年後,當紹聖位。」語已,領諸學眾,溯流而上。至彼,見僧伽難提入定。祖與眾伺之經三七日,方從定起。祖曰:「汝心定耶?身定耶?」提曰:「身心俱定。」祖曰:「身心俱定,何有出入?」提曰:「雖有出入,不失定相。如金在井,金體常寂。」祖曰:「若金在井,若金出井。金無動靜,何物出入?」提曰:「言金動靜,何物出入?言金出入,金非動靜。若金在井,出者何金?若金出井,在者何物?」提曰:「金若出井,在者非金,金若在井,出者非物。」祖曰:「此義不然。」提曰:「彼義非著。」祖曰:「此義當墮。」提曰:「彼義不成。」祖曰:「彼義不成,我義成矣。」提曰:「我義雖成,法非我故。」祖曰:「我義已成,我無我故。」提曰:「我無我故,復成何義?」祖曰:「我無我故,故成汝義。」提曰:「仁者師誰?得是無我。」祖曰:「我師迦那提婆,證是無我。」難提以偈讚曰:「稽首提婆師,而出於仁者。仁者無我故,我欲師仁者。」祖以偈答曰:「我已無我故,汝須見我我。汝若師我故,知我非我我。」難提心意豁然,即求度脫。祖曰:「汝心自在,非我所繫。」而付法眼,偈曰:「於法實無證,不取亦不離。法非有無相,內外云何起?」

第十七、僧伽難提尊者

  十七祖僧伽難提尊者,室羅筏城寶莊嚴王之子。生而能言,常讚佛事。七歲即厭世樂,以偈告其父母曰:「稽首大慈父,和南骨肉母,我今欲出家,幸願哀愍故。」父母固止之,遂終日不食,乃許其出家,號僧伽難提。復命沙門禪利多為之師。積十九載,未嘗退倦。每自念言:「身居王宮,胡為出家?」一夕天光下屬,見一路坦平,不覺徐行,約十里許,至大巖前,有石窟,乃宴寂於中。父既失子,即擯禪利多出國尋訪其子,不知所在。經十年,祖得法受記已,行化至摩提國,忽有凉風襲眾,身心悅適非常,而不知其然。祖曰:「此道德之風也,當有聖者出世,嗣續祖燈。」言訖,以神力攝諸大眾,遊歷山谷。食頃,至一峰下,謂眾曰:「此峰頂有紫雲如蓋,聖人居此矣。」即與大眾徘徊久之,見山舍一童子,持圓鏡直造祖前。祖問:「汝幾歲耶?」曰:「百歲。」祖曰:「汝年尚幼,何言百歲?」童曰:「我不會理,正百歲耳。」祖曰:「汝善機耶?」。童曰:「佛言:若人生百歲,不會諸佛機,不如生一日,而得決了之。」祖曰:「汝手中者當何所表。」童曰:「諸佛大圓鏡,內外無瑕翳。兩人同得見,心眼皆相似。」彼父母聞子語,即捨令出家。祖携至本處,受具足戒訖,名伽耶舍多。他時聞風吹殿鈴聲,祖問曰:「鈴鳴耶?風鳴耶?」曰:「非風鈴鳴,我心鳴耳。」祖曰:「心復誰乎?」曰:「俱寂靜故。」祖曰:「善哉善哉,繼吾道者,非子而誰?」即付法眼。偈曰:「心地本無生,因地從緣起。緣種不相妨,華果亦復爾。」

第十八、伽耶舍多尊者

  十八祖伽耶舍多尊者,摩提國人,姓鬱頭藍,父天蓋,母方聖,嘗夢大神持鏡,因而有娠。凡七日而誕,肌體瑩如琉璃,未嘗洗浴,自然香潔。幼好閑靜,語非常童,持鑑出遊,遇難提尊者,得度。後領徒至大月氏國,見一婆羅門舍有異氣。祖將入彼舍,舍主鳩摩羅多問曰:「是何徒眾?」祖曰:「是佛弟子。」彼聞佛號,心神竦然,即時閉戶。祖良久,叩其門。羅多云:「此舍無人。」祖曰:「答無者誰?」羅多聞語,知是異人。遽開關延接。祖曰:「昔世尊記曰:『吾滅千年,有大士出現於月氏國,紹隆玄化,今汝值吾,應斯嘉運。』」於是鳩摩羅多,發宿命智,投誠出家,受具訖,付法偈曰:「有種有心地,因緣能發萌。於緣不相礙,當生生不生。」

第十九、鳩摩羅多尊者

  十九祖鳩摩羅多尊者,大月氏國婆羅門種,自得法後,至中天竺有大士名闍夜多。問曰:「我家父母素信三寶而常罹疾苦,百凡不如意;而鄰家久為屠宰旃陀羅行,身常勇健,所作順遂,彼何幸而我何辜?」祖曰:「何足疑乎?且善惡之報有三時,凡人但見仁夭暴壽,逆吉凶義,便謂無因果,虛罪福。殊不知影響相隨,毫釐不爽,縱經百千萬劫,亦不磨滅。」時闍夜多,聞是語頓釋所疑。祖曰:「汝雖已信三業,而未明業從惑生。惑依識有,識依不覺,不覺依心。心本清淨,無生滅無造作,無罪福無報應,無勝負,寂寂然,靈靈然。汝若入此法門,可與諸佛同矣。一切善惡有為無為,皆如夢幻。」闍夜多承言領旨,即發宿慧,懇求出家。既受具,祖告曰:「吾今寂滅時至,汝當紹行化迹。」乃付法眼,偈曰:「性上本無生,為對求人說。於法既無得,何懷決不決。」

第二十、闍夜多尊者

  二十祖闍夜多尊者,北天竺國人,智慧淵冲,化度無量。後至羅閱城,敷揚頓教。彼有學眾,惟尚辯論,為之首者名婆修盤頭,此云徧行,常一食不卧,六時禮佛,清淨無欲,為眾所歸。祖將欲度之,先問彼眾曰:「此徧行頭陀,能修梵行,可得佛道乎?」眾曰:「我師精進,何故不可?」祖曰:「汝師與道遠矣,設苦行歷塵點劫,皆屬虛妄之本。」眾曰:「尊者蘊何德行,而譏我師?」祖曰:「我不求道,亦不顛倒;我不禮佛,亦不輕慢;我不長坐,亦不懈怠;我不一食,亦不雜食;我不知足,亦不貪欲,心無所希,名之曰道。」時徧行聞已,發無漏智,歡喜讚歎。祖又語彼眾曰:「會吾語否?吾所以言者,為其求道心切。夫絃急即斷,故吾不讚,令其住安樂地,入諸佛智。」復告徧行曰:「吾適對眾抑挫仁者,得無惱於衷乎?」徧行曰:「我聞諸惡言,如風如響,况今獲聞無上甘露,而反生熱惱耶?惟願大慈,以妙道垂誨。」祖曰:「汝久植眾德,當繼吾宗。聽吾偈曰:『言下合無生,同於法界性,若能如是解,通達事理竟。』」

第二十一、婆修盤頭尊者

  廿一祖婆修頭盤尊者。羅閱城人,年十五,禮光度羅漢出家,感毘婆訶菩薩,與之授戒。行化至那提國,彼王名常自在,有二子,長名摩訶羅,次名摩拏羅,王問祖曰:「羅閱城土風,與此何異?」祖曰:「彼曾三佛出世,今國王有二師化導。」王曰:「二師者誰?」祖曰:「佛記第二五百年,有二神力大士出家繼聖,一即王之次子,摩拏羅,吾雖德薄,亦當其一。」初那提國,有惡象為害,拏羅生而象患息,至是三十年矣,人尚不知其所以息。王方同祖語,忽使者報有巨象萬餘逼城。王憂之。祖曰:「拏羅出,患解矣。」王試命拏羅出,拏遂出城南,向象撫腹大喝,城為震動,群象顛仆,頃皆馳散。至是人始知三十年之安,以拏羅也。王大敬信。命拏羅依祖出家,祖即為授具,付法偈曰:「泡幻同無礙,如何不了悟?達法在其中,非今亦非古。」

第二十二、摩拏羅尊者

  廿二祖摩拏羅尊者,姓刹帝利,父常自在王,受盤頭尊者命,祖遂出家傳法。後至月支國,鶴勒那與寶印迎祖至王宮供養。異日,鶴勒問祖曰:「我有何緣,而感鶴眾?」祖曰:「汝第四劫中,嘗為比丘,當赴會龍宮。汝諸弟子咸欲隨從,汝觀五百眾中,無一人堪任妙供。時諸弟子曰:『師嘗說法:於食等者,於法亦等;今既不然,何聖之有?』汝即令赴會。坐是濫食,報為羽族。師弟夙緣,故今相隨。」鶴勒那曰:「以何方便,令彼解脫?」祖曰:「吾有無上法寶,是如來藏,世尊昔付大迦葉,輾轉至我,我今付汝。汝能傳之不絶,彼鶴之眾,亦資以解脫,汝受吾教,聽說偈曰:『心隨萬境轉,轉處實能幽。隨流認得性,無喜亦無憂。』」鶴眾聞偈,飛鳴而去。

第二十三、鶴勒那尊者

  廿三祖鶴勒那尊者,月支國人,姓婆羅門,父千勝,母金光。以求子禱於七佛金幢,夢須彌頂有神童,持金環云:「我來。」及誕而天雨花。年廿二出家,棲一林間九白,(印土以一年為一白。)誦《大般若》,感鶴眾相隨。三十得法,行化至中印,有師子比丘歸依,問曰:「我欲求道,當何用心?」祖曰:「汝若有用,即非功德。汝若無作,即是佛事。經云:『我所作功德,而無我所故。』」師子聞是語已,即入佛慧。時祖忽指東北問曰:「是何氣象?」師子曰:「我見氣如白虹,貫乎天地。復有黑氣五道,橫亘其中。」祖曰:「其兆云何?」曰:「莫可知矣。」祖曰:「吾滅後五十年,北天竺國當有難起,嬰在汝身。吾將滅已,今以法眼付囑於汝,善自護持。」乃說偈曰:「認得心性時,可說不思議。了了無可得,得時不說知。」

第二十四、師子尊者

  廿四祖師子比丘尊者,中印度人,姓婆羅門,得法遊方,至罽賓國。有沙門波利迦,本習小乘禪觀,其徒有五:曰禪定、曰知見、曰執相、曰捨相、曰不語。尊者以無礙辯折之,令其歸正。既攝五眾,名聞遐邇。方求法嗣,遇一長者,引其子問祖曰:「此子名斯多,當生便拳左手,年二十矣,終未能舒。願尊者示其宿因。」祖睹之,即以手接曰:「可還我珠。」童子遽開手奉珠。眾皆驚異。祖曰:「吾前報為僧,有童子名婆舍,吾常赴西海齋,受襯珠付之。今還吾珠,理固然矣。」長者遂令出家。祖會眾聖與授具,以前故,名婆舍斯多。祖即謂之曰:「吾師密有懸記,罹難非久,如來正法眼藏,今當付汝,汝應保護,普潤來際。」偈曰:「正說知見時,知見俱是心。當心即知見,知見即於今。」祖說偈已,以僧伽梨密付斯多。俾之他國,隨機演化。斯多受教,直抵南天。祖謂難不可以苟免,獨留罽賓。時本國有外道二人,一名摩目多,二名都落遮,學諸幻法,欲共謀亂,詭為釋子,潛入王宮。其王彌羅崛,遂滅毀釋教,秉劍至尊者所,問曰:「師得蘊空否?」祖曰:「已得蘊空。」王曰:「離生死否?」祖曰:「已離生死。」王曰:「既離生死,可施我頭。」祖曰:「身非我有,何怯於頭?」王即揮刀斷尊者首。白乳湧高數尺。王之右臂,旋亦墮地,七日而終。太子光首歎曰:「吾父何故自取其禍,延眾懺悔。」時象白山有仙人,深明因果,言師子與羅崛,往世皆為白衣,以嫉法勝故,陰戕於崛,乃今償焉。眾遂以祖報體建塔。

第二十五、婆舍斯多尊者

  廿五祖婆舍斯多尊者,罽賓國人,姓婆羅門,父寂行,母常安樂。初母得夢,得劍因而有孕。既誕拳左手,遇師子尊者付法後,至中印度,國王迦勝設禮供養。有外道無我尊,先亦為王禮重,乃於王前論義,冀勝祖自重。謂祖曰:「我解默論,不假言說。」祖曰:「孰知勝負?」彼曰:「不爭勝負。但取其義。」祖曰:「汝以何為義?」彼曰:「我說無心,當名非義。」祖曰:「汝說無心,當名非義。我說非心,當義非名。」彼曰:「當義非名,誰能辨義?」祖曰:「汝名非義,此名何名?」彼曰:「為辨非義,是名無名。」祖曰:「名既非名,義亦非義。辨者是名,當辨何物?」如是往返,五十九番,外道杜口,信伏。於時祖忽面北合掌,長吁曰:「我師師子尊者,今日遇難,斯可傷焉。」即辭王南邁,至南天竺,潛隱山谷。王天德迎請供養。王次子不如密多,遂求出家。祖問曰:「汝欲出家,當為何事?」密多曰:「我若出家,不為其事。」祖曰:「不為何事?」密多曰:「不為俗事。」祖曰:「當為何事?」密多曰:「當為佛事。」祖曰:「王子智慧天生,必諸聖降迹。」即度出家,侍祖六年。後於王宮受具羯磨之際,大地震動,乃付法偈曰:「聖人說知見,當境無是非。我今悟其性,無道亦無理。」

第二十六、不如密多尊者

  廿六祖不如密多尊者,姓刹帝利,南印度王子,得法後至東印度,其王堅固,奉外道,師長爪梵志。祖至,王問曰:「師來何為?」曰:「將度眾生。」曰:「以何法度?」曰:「各以其類度之。」梵志即化一大山於祖頂上,勢且下壓。祖指之,山遽移彼眾頂上。復以手按地,五百外道皆不能立,梵志怖懼禮懺,祖復按地,地靜,指山山滅。王異日大治齋,集諸外道,懇祖預會。祖初不欲行,而知所會地將陷,乃往。王曰:「師肯來耶?」祖曰:「吾非應供,來救死耳。此地已為龍窟,須臾當下陷。」王恐,與其眾如高原。反顧其地,已淵然成湫矣,王益敬信。祖為演法,且曰:「國有聖人,當繼我法。」先是東印有婆羅門子,年二十,幼失父母,不知名氏,或自言瓔珞人,遂名曰瓔珞童子,丐行閭里。有問:「汝行何急?」即曰:「汝行何緩?」問:「何姓?」即曰:「與汝同性。」人莫測之。一日,王與祖同車而出,瓔珞稽首於前。祖曰:「汝憶往事否?」珞曰:「我念往劫中,與師同居。師演摩訶般若,我演甚深修多羅。今日之事,蓋契夙因。」祖顧王曰:「此大勢至菩薩也。繼後出二人,一化南印度,一人緣在震旦,九年之內,卻返此方。」即以昔因,故名般若多羅。付法偈曰:「真性心地藏,無頭亦無尾。應緣而化物,方便呼為智。」

第二十七、般若多羅尊者

  廿七祖般若多羅尊者,東印度人。得法後,至南印度。彼王名香至,尊重供養,度越倫等,又施無價寶珠。時王有三子,曰月淨多羅、曰功德多羅、曰菩提多羅。其第三子大士也。欲試其所得,乃以所施之珠,問王三子曰:「此珠圓明,有能及否?」月淨、功德皆曰:「此珠七寶中尊,故無踰也。」菩提曰:「此是世寶,未足為上,於諸寶中,法寶為上;此是世光,未足為上,於諸光中,智光為上;此是世明,未足為上,於諸明中,心明為上。此珠光明,不能自照,要假智光,光辨於此。既辨此已,即知是珠,既知是珠,即知其寶。若明其寶,寶不自寶;若辨其珠,珠不自珠。珠不自珠者,要假智珠,而辨世珠;寶不自寶者,要假智寶,以明法寶。然則師有其道,其寶即現;眾生有道,心寶亦然。」祖歎其辯慧,乃復問曰:「於諸物中,何物無相?」曰:「於諸物中,不起無相。」又問:「於諸物中,何物最高?」曰:「於諸物中,人我最高。」又問:「於諸物中,何物最大?」曰:「於諸物中,法性最大。」祖知是法器,以時尚未至,且默而渾之。及香至王厭世。眾皆號絶。菩提多羅,獨於柩前入定,經七日而去,遂依祖求出家。既受具,祖告曰:「如來以正法眼藏,付大迦葉,如是輾轉,乃至於我,我今囑付於汝。聽吾偈曰:『心地生諸種,因事復生理。果滿菩提國,花開世界起。』」

第二十八、菩提達磨尊者

  東土初祖菩提達磨大師。南天竺國香至王第三子,姓刹帝利。本名菩提多羅,後於般若多羅得法。尊者謂曰:「汝於諸法已得通量,達磨者,通大義也,宜名達磨。」因改今名。祖問尊者:「當往何國作佛事?」者曰:「汝雖得法,未可遠遊,且止南天。待吾滅後六十七載,當往震旦,設大法藥,直接上根,慎勿速行,衰於日下。」祖又曰:「彼有大士堪為法器否?千載之下,有留難否?」者曰:「汝化之方,獲菩提者不可勝數。吾滅後六十餘年,彼國有難,水中文布,自善降之。汝至南方勿住,彼惟好有為功業,不見佛理。汝縱到彼,亦不可久留。聽吾偈曰:『路行跨水復逢羊,獨自栖栖暗渡江,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又問曰:「此後更有何事?」者曰:「從是已去一百五十年,而有小難。偈曰:『心中雖吉外頭凶,川下僧房名不中,為遇毒龍生武子,忽逢小鼠寂無窮。』」又問:「此後如何?」者曰:「卻後二百二十年,林下見一人,當得道果。偈曰:『震旦雖濶無別路,要假兒孫脚下行。金雞解啣一粒粟,供養十方羅漢僧。』」更有餘偈幾首,預記佛教隆替事。見《寶林傳》及《聖冑集》。初祖恭稟教義,服勤四十年。迨尊者順世,遂演化本國。時有二師,一名佛大先,二名佛大勝多。本與祖同學佛陀跋陀小乘禪觀。佛大先,既遇般若多羅,捨小趣大,與祖並化。時號為二甘露門矣。而佛大勝多,更分徒為六宗:第一有相宗。第二無相宗。第三定慧宗。第四戒行宗。第五無得宗。第六寂靜宗。各封己解,別展化源。祖謂然歎曰:「彼之一師,已陷牛迹,况復支離繁盛而分六宗?我若不除,永纒邪見。」言已,微現神力,至有相宗所。問曰:「一切諸法,何名實相?」彼眾中有一尊長,薩婆羅答曰:「於諸相中,不互諸相,是名實相。(按:互字疑是附字之誤)」祖曰:「一切諸相,而不互者,若名實相,當何定耶?」彼曰:「於諸相中,實無有定,若定諸相,何名為實?」祖曰:「諸相不定,便名實相。汝今不定,當何得之?」彼曰:「我言不定,不說諸相。當說諸相,其義亦然。」祖曰:「汝言不定,當為實相。定不定故,即非實相。」彼曰:「定既不定,即非實相。知我非故,不定不變。」祖曰:「汝今不變,何名實相?已變已往,其義安然。」彼曰:「不變當在,在不在故。故變實相,以定其義。」祖曰:「實相不變,變即非實。於有無中,何名實相?」薩婆羅心知聖師懸解潛達,即以手指虛空曰:「此是世間有相,亦能空故,當我此身得似此否?」祖曰:「若實相,即見非相。若了非相,其色亦然。當於色中,不失色體。於非相中,不礙有故。若能是解,是名實相。」彼眾聞已,心意朗然,欽禮信受,如是次第至寂靜宗所,問曰:「何名寂靜?於此法中,誰寂誰靜?」彼眾中有尊者答曰:「此心不動,是名為寂。於法無染,是名為靜。」祖曰:「本心不寂,要假寂靜。本來寂故,何用寂靜?」彼曰:「諸法本空,以空空故。於彼空空,故名寂靜。」祖曰:「空空已空,諸法亦爾。寂靜無相,何靜何寂?」彼尊者聞師指誨,豁然開悟。於是六眾咸誓皈依,化被南天,聲馳五印。經六十載,度無量眾。祖念東土震旦國,佛記後五百歲,般若智燈,運光於彼,遂囑弟子,不若密多羅。住天竺傳法,而躬至震旦。乃辭祖塔,別學侶,泛重洋,凡三年,達於南海。實梁普通七年,庚子歲,九月二十一日。廣州刺史蕭昂,具禮迎供,表聞武帝。帝遣使齋詔迎請,以十月一日至金陵。武帝問曰:「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答以實無功德。見前〈疑問品〉講義中,不敍。續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祖曰:「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祖曰:「不識。」帝不悟。祖知機不契,是月十九日,潛回江北,十一月廿三日,屆洛陽,止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日默然。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有僧神光,久居伊洛,博覽群籍,善談玄理,每歎曰:「孔老之教,禮術風規;莊易之書,未盡妙理。近聞達磨大士,住止少林,至人不遙,當造玄境。」遂詣祖參承。祖常端坐面壁,莫聞誨勵。光自思惟:「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剌血濟飢,布髮掩坭,投崖飼虎,古尚如此,我又何人?」值大雪,光夜侍立,遲明,積雪過膝,立愈恭。祖顧而憫之。問曰:「汝久立雪中,當求何事?」光悲淚曰:「惟願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群品。」祖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光聞祖誨勵,潛取利刀,自斷左臂,置於祖前。祖知是法器,乃曰:「諸佛最初求道,為法忘形。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矣。」祖遂因與易名曰慧可。可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祖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按:乃向自己覓取,不從人得)」可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祖曰:「將心來與汝安。」可良久曰:「覓心了不可得。」祖曰:「與汝安心竟。」越九年,欲返天竺,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按:解用中之用)」尼總持曰:「我今所見,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祖曰:「汝得吾肉。(按:得用也)」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按:得體也)」最後慧可禮拜三拜,歸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按:即此表示得體用及用中之用,體用一如之解矣)」乃顧慧可而告之曰:「昔如來以正法眼藏付大迦葉,輾轉囑累而至於我。我今付汝,汝當護持。並授汝袈裟,以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可曰:「請師指陳。」祖曰:「內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後代澆薄,疑慮競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憑何得法。以何證之?汝今受此法衣,卻後難生,但出此衣,並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無礙。至吾滅後二百年,衣止不傳,法週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潛符密證,千萬有餘。汝當闡揚,勿輕未悟。一念回機,便同本得。聽吾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祖又曰:「吾有《楞伽經》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來心地法門,令諸眾生,開示悟入。吾自到此,凡五度中毒。我嘗自出而試之,置石石裂。緣吾本離南印,來此東土,見赤縣神州,有大乘氣象,遂逾海越漠,為法求人,際會未諧,如愚若訥。今得汝傳授,吾意已終。」乃示寂,葬棺於熊耳山,大同元年十二月。初祖示寂,見《佛祖歷代通載》。

第二十九、慧可大師

  二祖慧可大師,武牢人,姬氏子,父寂,以無子,禱之既久,一夕有異光照室。母遂懷。故生而名之曰光。少則超然,博極載籍,尤喜談老莊。後覺佛乘,遂盡棄去。依寶靜禪師出家,徧學大小乘義。年三十三,返香山,日宴坐。又八年,於寂默中,忽見一神人謂曰:「將欲受果。汝其南矣。」翌日覺頭痛如刺,欲治之。忽聞空中曰:「此換骨也。」往見靜,述其事。靜視之,見頂骨嶢然如五峰秀出,以有神異,更名神光。靜語祖曰:「汝相吉祥。而神令汝南。彼少林有達磨大士,必汝師矣。」祖遂造少室,逮得法。至北齊天平二年,有一居士,年踰四十,不言名氏,自來設禮而問祖曰:「弟子身纏瘋患,請和尚懺罪。」祖曰:「將罪來與懺。」士良久,曰:「覓罪了不可得。」祖曰:「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士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祖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士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外、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祖深器之,即為剃髮,曰:「是吾寶也。宜名僧璨。」其年三月十八日,於光福寺受具,自茲疾漸愈,執侍經二載,祖遂囑累,付以衣法。偈曰:「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花生;本來無有種,花亦不曾生。」又曰:「汝受吾教,宜處深山,未可行化,當有國難。般若多羅懸記所謂『心中雖吉外頭凶者』是也。吾亦有宿累,今往酬之。汝諦思聖記,勿罹世難。善去善行,俟時傳付。」祖乃往鄴都,化度四眾皈依,三十四載。遂韜光渾跡,變易儀相,或入酒肆,或過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廝役。或問之曰:「師是道人,何故如是?」祖曰:「我自調心,何關汝事?」捨命於開皇十三年三月十六日。其先於筦城縣匡救寺山門下,談無上道,聽者雲集。有辯和法師,於寺中講《涅槃經》。學徒聞師說法,稍稍別去。和不勝憤,興謗於邑宰翟仲侃,惑其說,加師以非法,遂怡然委順,年百有七歲。德宗諡大祖禪師。

三十、僧璨大師

  三祖僧璨大師,不知何許人,以白衣謁二祖,得度傳法。後隱於舒之皖公山,往來太湖縣司空山。當後周毀法,祖深自韜晦,居無常處,積十餘載,人無能知者。至隋開皇十二年,有沙彌道信,年十四,來禮祖曰:「願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祖曰:「誰縛汝?」曰:「無人縛。」祖曰:「何更求解脫乎?」信於言下大悟,服勞九載。後於吉州受戒,侍奉尤謹。祖屢試以玄微,知其緣熟,乃付衣法偈曰:「花種雖因地,從地種花生;若無人下種,花地盡無生。」隨於丙寅年十月十五日,往司空山為四眾說法竟,於法會大樹下儼立合掌而逝。三祖或云徐州人。玄宗諡鑑智禪師。

三十一、道信大師

  四祖道信大師,姓司馬,世居河內,後徙於蘄州廣濟縣。生而超異,幼慕空宗,諸解脫門,宛如宿習。既嗣祖風,攝心無寐,脇不至席者六十年。既得法,住破頭山。一日往黃梅縣,路逢一小兒,骨相奇秀,異乎常童。祖問曰:「子何姓?」答曰:「姓即有,不是常姓。」祖曰:「是何姓?」答曰:「是佛性。」祖曰:「汝無姓耶?」答曰:「性空故無。」祖默識其法器,即俾侍者,至其母所,乞令出家。母以宿緣故,殊無難色,遂捨為弟子。以至付法傳衣,偈曰:「華種有生性,因地華生生。大緣與性合,當生生不生。」隋大業末,領眾至吉州。貞觀癸卯,嘗四詔師赴京,祖上表遜謝。至第四度,命使曰:「如果不起,取首來。」使至山諭旨。祖引頸就刃,神色儼然。使回以狀聞,帝彌欽重。及高宗辛亥,忽垂誡門人曰:「一切諸法,悉皆解脫。汝等各自護念,流化將來。」安坐而逝。壽七十二歲,正永徽中也。越明年壬子,塔戶自開,儀相如生,留肉身。代宗諡為大醫禪師,慈雲之塔。

三十二、弘忍大師

  五祖弘忍大師,蘄州黃梅人,姓周氏。先為破頭山栽松道者。嘗請於四祖曰:「法道可得聞乎?」祖曰:「汝已老,脫有聞,其能廣化耶?倘若再來,吾尚可遲汝。」乃去,行水邊,見一女子浣衣,揖曰:「寄宿得否?」女曰:「我有父兄,可往求之。」曰:「諾,我即敢行。」女首肯之,即回策而去。女周氏季子也,歸輙孕。父母大惡,逐之。女無所歸,日傭紡里中,夕止於眾舘之下。已而生一子,以為不祥,因拋濁港中。明日見之,泝流而上,氣體鮮明。大驚,遂舉之。成童隨母乞食,里人呼為無姓兒。逢一智者,歎曰:「此子缺七種相,不逮如來。」後遇信大師得嗣法,化於破頭山。後遷黃梅東山,便於侍母也。已而宗風大振,學徒盈千。後授衣法於惠能。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亦無種,無性亦無生。」表達了用上之用,體用之用,及體用一如,乃為付法傳心,是咸亨中事也。見《法寶壇經》〈行由品〉不敍。五祖後於上元六年化去,塔全身於黃梅,代宗諡大滿禪師法雨之塔。相傳五祖幼時隨母至寺,對佛像溺,僧訶止之:「何以對佛像行此不敬?」祖但云:「請示三千大千世界,何處無佛?當得往溺。」僧啞然。

惠能是為三十三祖。從上諸祖,各有稟承。汝等向後,遞代流傳,毋令乖誤。

  六祖惠能大師事迹,已詳其自述中。今由師口述,從上諸祖各有稟承。汝等向後亦照此稟承之法則,一代一代流傳下去,不可違背此中次序名稱,而不一相合,便屬錯誤,慎之記之可也。

大師先天二年癸丑歲,八月初三日,於國恩寺齋罷,謂諸徒眾曰:「汝等各依位坐,吾與汝別」。法海白言:「和尚留何教法,令後代迷人,得見佛性?」師言:「汝等諦聽。後代迷人,若識眾生,即是佛性;若不識眾生,萬劫覓佛難逢。」

  先天乃唐玄宗之年號,癸丑十二月,又改開元。六祖就在這年八月初三在家鄉的國恩寺齋畢,便回堂對大眾說,汝等各依位置坐定,吾與汝等道別矣。法海即起作禮,白云:「和尚留何種教法,令後代迷而未悟的人,得見佛性?」師言:「汝等聽吧!後代迷人,若果識得眾生,即見佛性。若不識得眾生,萬劫不見佛,也難逢著。」蓋為眾生即佛,煩惱即菩提,只識一邊,未算真識;必也兩邊俱離之見,方悟佛性,只是見的本身而已,然又為無自性的本來無物之實際性也。所以若問何謂佛性?眾生性是。若離眾生,別無有佛。故先識眾生而後識佛,因知眾生及佛而識佛性之見者,便是三十六對,來去相因成中道義之見性是也。

「吾今教汝識自心眾生,見自心佛性。欲求見佛,但識眾生。衹為眾生迷佛,非是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是眾生成佛。」

  我現在就教你識眾生。尤其要識得自心眾生,然後至說明這就是見佛性,見自心佛性,何等直截。你們不學不可以,不悟不可以,今說明,欲求見佛,但識眾生之旨。只因為眾生迷了自己,是佛而不知;非是佛迷了成眾生。這兩句意義,分辨得清。所以自性若悟知自心即佛者,向後更不再迷,則眾生是佛。只是這麽簡單的法門而已。自性若仍迷而不知自心即佛,以為別有佛可成,則這個以為別成之佛的想像者,是眾生。若悟知自性平等,無佛無眾生,生佛一如者,則眾生是佛;自性若不悟,而偏向邪險走作,則佛是眾生。眾生與佛都由汝自性自作,如何猶不悟得?真不可思議矣。汝等知自性悟與迷為體上的體會說法;今再為汝等說明心念,便是汝等識知自心本位,是用上的體會說法。汝等心若險曲,即佛在眾生中;若得一念平直,只是念念不失本念的自見自性,自性自見作用,即是眾生成佛。所以開頭說但用此心,直了成佛,便是此義也。今者體用性心,不一不二,體用一如,心性一如,既已知曉。更進一步肯當下承當,自己全諾肯麽?且聽我道來:

「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自若無佛心,何處求真佛?汝等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無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萬種法。故經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吾今留一偈,與汝等別,名自性真佛偈。後代之人,識此偈意,自見本心,自成佛道……

  我人自有心,只要認識心,即是自有佛。故眾生若識自心者,即名佛。所以自佛始是真佛,開求他成,皆是假佛。但不可錯會,將自己妄心作佛,以心是妄,妄故不實,為無心。若無心則無佛,是錯會也。當知此心,是從性體起念之心,即全體大用。與思惟心量從念上再思量者有別。此心是各各自有,倘以為無者,則何處求真佛耶?故知此心是人人具有也。既人人具有心,則人人具有佛。所以道,自己若果沒有佛心,更向何處求真佛乎?汝等由我證據,自心即佛,更莫狐疑。千真萬確、披肝瀝膽告知你們,外面實無一物而能建立萬法者,除了這本無的真心,體用一如,再找不到可當之適者名物了。所以知道,皆是由本真心,生萬種法。《起信論》云:「以心生則種種法生,心滅則種種法滅。」故《楞伽經》、《楞嚴經》皆云「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經與論皆如此說,文義可知。非吾杜撰來講。只要你們信得及,便識眾生,自心眾生,便見佛性,見自心佛性矣。吾今留一首偈,與汝等作別,是最後教導,名自性真佛偈,總述此義。令後代之人識得此意,自己見本心,識自心佛,則自成佛道矣。汝今所問,令後代迷人如何得見佛性?就是這樣吧。

……偈曰:

   『真如自性是真佛,邪見三毒是魔王。

    邪迷之時魔在舍,正見之時佛在堂。

  自性正當念念自性自見,是為真如自性起念,無二相、無諸塵勞之心、六根雖有見聞覺知,不染萬境而真性常自在。是又名無念法,又名正法,又名見性法。惟傳佛心印者,傳此印此而已。別無有可傳可印者,不外體用一如的心通,與用上之用的說通境界。故表達此之意旨,要放下思惟,能用智慧。用即了了分明,應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是也。此之真如自性實際亦是本無者。故體會念念不離此性,而此性念念體會本來如此知見,如此體用而已,這個便是真佛。但是有真佛不自做,偏起念中思量復思量。二相見,我法生,塵勞妄想聯續而來,如此走作者,真是恒河沙數,產生此之邪見三毒,自成魔王而不成佛矣。其實魔也好佛也好,都是自性中自心起作用的「的當」、「不的當」而已。不的當便是邪迷心生,的當之時便是正見心生。故邪迷之時,則魔在舍,實是自己迷亂自己本性而為魔耳;當正見心生,則自性佛端居堂中,無有異也。

性中邪見三毒生,即是魔王來住舍。

正見自除三毒心,魔變成佛真無假。

  但是不論起甚麽心念,其為邪見,甚至貪嗔癡也好,或為正見之戒定慧亦好,非是外來,皆是自性中產生之念。故性中之邪見三毒一生,即是魔王來住其身;當正見一生,自除三毒之心,轉三毒為戒定慧,即魔亦變成佛,真實無假。故作魔作佛,皆是自性中念用,來主使自性如此,非別有魔佛可成,而要有所取捨憎愛於二者也。若有則是邪見,沒有便是正見,如此簡單而已。色身比如舍宅,自性起邪見,則成魔,自性正見則成佛。真義如此。

法身報身及化身,三身本來是一身。

若向性中能自見,即是成佛菩提因。

  現在說到自性中有三身佛,此三身佛從自性生,不從外得。此之三身,說則有三,本來只是一身,就是清淨性體。由體起念,此念即為報身,由念復思量,成用中之用,為變化身。故體也、用也、用中之用也,三位一體,體用一如,不可分離。若而自性中能自認識得,念念自見,了了分明,自知其本念性體為本無實際者,即是成佛。而此之知見,便是菩提之因,即是放下思惟不用,但用此心,即智慧也。如是直下了了,便成佛道。再言其本,俾眾週知。
本從化身生淨性,淨性常在化身中,性使化身行正道,當來圓滿真無窮。

  「本」如何獲知?其程序從化身,化身從報身,報身從法身。淨性即是本,由知道此本際為本無者,則淨性是也。清淨本性,使之獲證,能使化身之思量,念念行於正道,直至當來圓滿成就,真實不虛,無窮無盡,便是此無住為本的本處作用。此言用上之用。說到婬怒癡性,亦是自性中有。「佛為增上慢人說離婬怒癡為解脫,若無增上慢者,婬怒癡即是解脫。」此見於《維摩經》。且道:

婬性本是淨性因,除婬即是淨性身,

性中各自離五欲,見性刹那即是真。

  三毒之婬怒癡,本是化身用之不當,然皆自性中用上之用。以言其所本,仍屬清淨自性本無之因地而起者,與念念自見之正念心地無非一樣,無有別異也。故除婬怒癡,即是回復清淨法身。而性中起念,從體起用之報身,念念各自為自,不與五欲相渾,是常離五欲,是即本自寂滅。於寂滅性中,求刹那五欲相不可得,故性中自離。在起念而念念自見本性之時,便踏上真實成佛的真如大道,更無有假矣。悟無念法者,見諸佛境界,至佛地位是也。五欲謂色、聲、香、味、觸也。若說機緣,從聞得度。

今生若遇頓教門,忽悟自性見世尊。

若欲修行覓作佛,不知何處擬求真。

  說到機緣,所謂「迷聞經累劫,悟則刹那間。」今生有緣,汝等及後人,若遇著有善知識,傳頓教法門,忽然遇見自性,如子識母,等如見到世尊,自己本性佛,原來就在這裏,不必向外馳求,何期幸也。若有機緣未洽,雖欲修行覓一法門,以求作佛,不知如何修何等法門?於何處覓佛?怎樣成?打算求一真正光明之路,若人若法,都好作如此思量者,大不乏人。今可因吾偈意勸之曰,若用心識得偈意,自見本心,自成佛道,不必徬徨也。
若能心中自見真,有真即是成佛因。不見自性外覓佛,起心總是大癡人。

  《法華經》云:「惟此一事實,餘二則非真。」求真須求見性法,見真亦須自見本性始真。故若能於自性體起心念當中,會到念念自見真性,則是自己具有的,不是外來的。這樣見,便是成佛之因已立。若不見取自性,外邊到處覓佛,起心去求,總是大錯,愚癡無智之人,真是迷人了。故以最後留偈,勸人千真萬確的。

頓教法門今已留,救度世人須自修。

報汝當來學道者,不作此見大悠悠。』」

  頓教法門,有緣遇著,便得見性成佛。今我已將頓教法門宣示無遺,已留下給汝等,及後代迷人。看各人的機緣吧。我留此頓教法門的意義:(一)由於從上以來黙傳分付,不得匿其正法。(二)由於救度世人,沉迷長劫是可憐憫者。(三)由於汝之悲憫眾生,而請求之緣。今也既留已,汝等及後世人,須要自己修學,修須真修,只用此心,直了見性成佛的法門。如是信解受持,不作餘修,則可預報於汝,決定成就。故今報知,敦勸當來之世,有心學道,求作佛之輩,不作如是見,以見性為目的者,則大好時光,大好佛法,大好一生,悠悠空過,後悔無及矣。

師說偈已,告曰:「汝等好住,吾滅度後,莫作世情悲泣雨淚,受人弔問。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識自本心,見自本性,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恐汝等心迷,不會吾意,今再囑汝,令汝見性。吾滅度後,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違吾教,縱吾在世,亦無有益。」復說偈曰:「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祖師既為法海說教法,留後人見性,說畢,更告大眾曰:汝等好好地住世,紹隆正法。吾滅度後,不要效法世人情感用事,而致悲泣雨淚,為表哀情。受人們弔問為盡禮,身著孝服為盡孝。這些俗人之風尚,非吾弟子所應為,亦非正當佛法中有所根據。既不作如是俗之事,又作麽生?曰:但識自本心。(解用,用有兩種:有體用之用,有用中之用。)見自本性。(知體,體自清淨,即是實際本無一物。)復從淨性本際起念,念念自見自性不失本念,成就報身。從本念起念,念念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者,普見化身,不離自性之功用耳。此解用之顯著的說明,其境界如此也。恐汝等心迷於情見,由吾之滅度影響心念,知見失其本念,則不會吾意。今再囑汝,提醒汝等不可如此。修道之人,不能被世情所動的。要令汝等見回自性,守本真心。吾滅度之後,依此見性法而修行,如吾在世之日一樣。若違背吾之教言,縱留得在世,多住些時,亦無益於汝等修行之事。今將吾作麽生去,表示其境界於體用上?復說偈曰:兀兀不修善—如如不動之體,本來清淨,無物無法,不修而修,令不落修於善這一邊上。騰騰者,起心不起,自在人為,當然不造諸惡。寂寂者,本無本無,安於如是本際。將一切六根門頭、見聞覺知的向外作用,斷絕於緣。純粹剩了自體用一如的清淨不染實際,了了常知、不生不滅的無生體會境界中。而蕩蕩然,坦坦平平,貼貼切切,妥妥實實,不走不作,心無所住。無住之本,不繫於因,不屬於緣。故性不起心,心則無著。心不生境則無緣,性不起心則無因。因緣都寂,是謂寂滅。如是涅槃義,便是吾的去處。我作麽生去也。

師說偈已,端坐至三更,忽謂門人曰:「吾行矣。」奄然遷化。

  最後一句話「吾行矣。」好了,我做到了,達到目的了。就如此停止最後呼吸。時六祖在說完了偈,正坐至三更時份,忽然道出一句話,就完了。

於時異香滿室,白虹屬地,林木變白,禽獸哀鳴。

  此數語為編經的後人點綴,取材於佛涅槃時的景境語氣,非正文也。

  按:全部《壇經》,由師陞座告眾曰「善知識」一句起,至「吾行矣」一句止,是全文,其餘首尾是編者的意見加入叙述的。十一月,廣韶新三郡官僚洎門人僧俗,爭迎真身。莫決所之。乃焚香禱曰:「香煙指處,師所歸焉。」時香煙直貫曹溪。十一月十三日,遷神龕併所傳衣鉢而回。次年七月出龕,弟子方辯以香泥上之。門人憶念取首之記,仍以鐵葉漆布固護師頸入塔。忽於塔內白光出現,直上衝天,三日始散。韶州奏聞,奉敕立碑,紀師道行。師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髮,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得旨嗣法者四十三人,悟道超凡者莫知其數。達磨所傳信衣,中宗賜磨衲寶鉢,及方辯塑師真相並道具等,主塔侍者尸之。永鎮寶林道場,流傳《壇經》以顯主旨,此皆興隆三寶,普利群生者。

  按:此段乃叙事性質。至於將師真身送回曹溪,以香煙卜之,殊違師意。師既已在國恩寺建塔,且已回新州入寂,應留真身在新州入塔方合。今不出此,乃以香煙禱告,偶然風向,何關祖師意旨哉。且見當時三群爭持不下,各以迷情,不衡事理,如此雖得回衣鉢真身歸曹溪,愚見無取焉。又尸之的尸,主也,主其事也。達磨所傳衣鉢本由則天取去,由代宗覓得又送還,後失。

  上來講述〈付囑品〉竟,提要如下:

  (一)教說法,明體用。解用,有體之用,用中之用。設三科,三十六對法。動用共人語言,皆取對法,究竟二法盡除,說一切法不離自性,至為緊要。外於相離相,內於空離空。

  (二)不解用者,於外著相,於內執空。著相長邪見,執空長無明。凡作法求真、禮懺功課、廣立道場、修建寺宇、講經開筵,都是外著相者;百物不思,聽說不修,住相法施,都是內著空者。

  (三)指出迷失本念,悲泣之不當,並示涅槃去處。指出法性本無生滅去來,亦離真假動靜。即自體用,自性自見、依法修行,不可與外人諍論,執逆諍法門,自性入生死,與吾之離生死又別矣。

  (四)但傳法、傳見性法是也。法門、一相一行是也。不傳衣,衣為諍端,從此戢止矣。

  (五)祖之出興於世,說法如普雨。汝等悟入,則自佛性種子發生者。自具因種,得遇法雨之緣,悉得發生,故云果自成也。

  (六)指出傳法之法,其法無二便是,其心亦然,其道清淨。清淨即是本來無物,不必觀靜,及空心,但知自心本淨,無可取捨,了了自知,念念自見,不失本念,便是用功。

  (七)傳法,並傳從上如來歷代系統,一一各有因緣悟入,各有稟承。後人應當遵囑,流傳下去。

  (八)結勸,自心即佛,更莫狐疑。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尤須識自心眾生,見自心佛性。悟知自性,成自性佛,切要。

  (九)往往世人亂以世情,今勸佛子宜守佛制,不可隨俗浮沉,悲泣帶孝,此是俗事,非是正法。正法云者,當要識自本心,見自本性,體用一如,無動無靜,無生無滅,無去無來,無是無非,無住無往。恐大眾心迷,故重說重提,不厭其詳,再三叮囑,是最後微言。

  (十)祖師自表涅槃去處境界,體用如是,從性體會無生之旨,不修善不造惡,斷見聞,心無著。說聲「吾行矣」就行,何等自由自在。此之不學,更學何法乎?

    提要竟,為之頌曰:

  千載悠悠讀更悲,無情無種道心維。

  指求見性存何見?寂滅當前不二規。

作者: 圓行法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