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微草堂筆記》〈殺生與持齋〉
福建有某一位夫人，喜歡吃貓。抓到貓後先放石灰在甕子裡，再將貓放進去，然後倒進滾燙的熱水，這時貓被石灰氣侵蝕，毛全部脫落，不必費事處理，血液都集中在五臟六腑裡，所以貓肉潔白如玉，據說味道勝過嫩雞十倍。她天天佈網子設機關，所捕殺的貓算不清有多少。後來夫人病危的時候，一直發出呦呦的貓叫聲，折磨了十多天才死。 觀察盧撝吉，和我曾經是鄰居，撝吉的兒子蔭文是我的女婿，曾跟我說起這件事。他接著又說到景州有一個官宦子弟，喜歡抓貓狗之類的動物，抓到後將牠們的腳折斷，再將腳向後扭轉，看著牠們用一隻腳跳著，一邊跳一邊哀號，以此為樂事，所殘害的動物也很多。後來，這個官宦子弟生的孩子，腳跟也都反轉向前。
還有，我家僕人王發，擅長用鳥槍，所射擊的目標都百發百中，每天射殺數十隻鳥。王發只有一個兒子，名叫濟寧州，是王發前往濟寧州時生的。濟寧州十一、二歲時，忽然全身長膿瘡，膿瘡像用火烙過的痕跡一樣，每一個瘡口裡都有一個鐵丸，完全不知道鐵丸是怎麼長到瘡口裡的，使用任何藥都無法痊癒，王家竟然就斷了子嗣。殺生的罪業很重，是真的啊！
我曾經好奇那些想要修成善果的人，都依照一定的日期持齋茹素，如同奉了法律命令一般，可是平常日子卻不能戒除殺生。佛教的持齋，難道只是吃蔬菜、水果，就是做功德嗎？正是因為吃蔬菜、水果就是不殺生啊！現在只是說某日某日是觀音齋期，某日某日是準提齋期，在那一天持齋，佛會很歡喜。不是這一天，則廚房裡滿滿的全是要宰殺烹煮的禽畜，砧板上全是肥美的肉，屠殺宰割動物的悽慘殘酷，佛都不會過問，天底下有這種道理嗎？而且沒有特殊的狀況天子不會殺牛，沒有特殊的狀況大夫不會殺羊，沒有特殊的狀況士人不會殺豬殺狗，這是禮法的規定。儒家學者遵從聖賢的教化，當然絕無斷絕肉食的道理，但是除了招待賓客、祭祀之外，殺生是絕對不應該的。為了自己要吃一塊肉，就殘殺一條生命；為了吃一碗肉羹，就殘害數十條生命，甚至數百條生命， 以眾生無限的恐怖痛苦，無限的悲慘苦毒，供我一時的口腹滿足，跟依照日期持齋的用心，不是矛盾的嗎？東坡先生向來持著這種論點，我也認為這種論點是很中肯的，願意向修善果的人好好請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