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無我分 第十七

  「究竟」即是極量,謂已證金剛般若波羅蜜者,理行不二的人,結果亦同未悟之前行示導一樣,歸無所得,了了自知一切本無,一樣要降伏其心的,不用思惟,惟論見性;一樣要無念無得,應無所住而住;一樣要離相發無上道心度眾生;一樣要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能見之四見,所見之四相,最後連自己本身的心或性,凡有所擬謂為有的,甚至只見為作用上的現象,都一概否定—根本沒有實際存在的—如是乃名究竟無我分也。前已言之,「主宰自在」為我,本無之「無」不是有無相對之無,「究竟」即至極之義。總之,所說為我,即非為我,是名為我。我相者,即是非相,又可說名實相。實相者,即是不可說,故如來所說法,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了如是義者,乃能通達自性般若,始明能斷金剛之極量作用也。上第二分中,須菩提已問過善男女發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今又再問,是為已悟知自性般若,更有何工作以成無修之修,無行之行?是否一如前此之如來答義一樣,抑猶有進一步之解行乎?以此之故,乃再問佛也。又既先言離一切相,成一切覺,其奈何此思惟心,難以調伏。此心亦不知何能而安定者,故以是而發問。務必追究到底︰向何處住?何種方法為行持?應該的,因為一想到行菩薩道,實在難行。如是無住生心,生是本自常在的,又不知如何安定,至能起行無住相布施等工作者,若不問明,自己亦在糊塗不清耳。

爾時,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云何應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告須菩提:「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當生如是心,我應滅度一切眾生。滅度一切眾生已,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

  這時須菩提見佛已說完了差不多將收場,但再深一追究,覺得自己雖然已悟自性般若,無住無得,本自具足,但心仍未安定於實際,思惟心仍在起其慣常之作用,未能降伏,則又如何而可?不若再問於佛,自己得到清楚,亦令後人之已悟的,同知奉行云爾。乃白佛言:世尊啊!這些善男女,發無上道心,怎樣應該安定?怎樣降伏調順其起滅不停的心念?請佛開示一過吧。佛就答覆須菩提說:這善男女,發心者,當生起這樣的心,便能知云何住,云何伏其心的收效結果。上邊雖已講過,現在尤有補充的不同意義,要留意可也。話我應滅度一切眾生,真實去做,做到結果滅度了一切眾生,這就是波羅蜜的極量了,而無有一眾生實滅度的。上邊說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今說無有一眾生實滅度的,要分辨得出其意義,方顯得「滅度」是說明初發心的菩薩,不要自以為所作所行有效果收穫,「實滅度」則已知了了本無,實際眾生,本自滅度,自性自寂,不是因此我的所行工作,而後方證寂滅,而云滅度。如此意義,乃分未悟已悟的,自性智慧邊,能斷決了的作用,發揮到如何程度而言。其滅度眾生之心,起發則一,致果所自智出發觀察,則有別。能如是實際觀察者,一面實際工作無減,便能降伏其心,便得安定的如理而住於無所住了。說到如此結果的理由,則下邊解釋︰

……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所以者何?須菩提!實無有法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

  何以度盡眾生,真真正正眾生一切皆已滅度畢,猶謂無有一眾生實滅度者,其故何也?有眾生實滅度之想,即如有佛法可修,有佛道可成之有果可證一樣,深著法相—我、人、眾、壽四相,而行得不到究竟極量的結果。假定這個菩薩是有四相的話,即非菩薩可知,佛如此,果上人皆如此,前已言之。其所以然者,須菩提啊﹗實在無有法叫做發無上正徧覺心的人。即是無發心之法,亦無發心之人,人法俱屬本無故,始得相符「能斷智慧極量」之法則。成佛亦好,成菩薩亦好,證果亦好,名義差別不拘也,但明其理,實際本無,則如理而行便可達成「金剛般若波羅蜜」之目的是也。今以如來本身證明之。

「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於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不也,世尊!如我解佛所說義,佛於燃燈佛所,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佛言:「如是,如是。須菩提!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若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者,燃燈佛即不與我授記:『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以實無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是言:『汝於來世,當得作佛,號釋迦牟尼。』何以故?如來者,即諸法如義……

  須菩提啊﹗如來今問你,如來在燃燈佛所,有法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否?須菩提答:不,世尊,以我了解佛所說的義趣,佛在燃燈佛處,實無法得無上菩提的。佛言:你說得對,實際無有法為如來得成無上菩提的。須菩提,若有法為如來得者,燃燈佛即不會與我授記了。以實在無有法得無上菩提故,是故燃燈佛與我授記,作這樣的說話,謂汝於來世,當得做佛,名號叫做釋迦牟尼也。這是甚麽道理呢?要明白,何謂如來的意義,便是這個道理也,如來者,即是諸法如照他本來如此,就是如此的意義。如其為實際本無,則本無便是如義,如來在人邊為成佛之稱號,即不異此之諸法如義。如來為本無,則成者亦為本無,成佛之法亦同為本無,一切本無亦本無,故是名諸法如義。明白了,實無有法,當然樣樣都是如此義。上至成佛,成佛的無上菩提法;下至眾生,及眾生的報處,莫不皆然也。知乎此義者,自性般若智慧心也。此心即離一切相,即一切覺,便是指此能斷智慧的體性而言︰亦名自性清淨;亦名清淨本心;亦名真如;亦名佛性;亦名法身;亦名如來藏;亦名無住本;亦名不思議解脫;亦名解脫知見;亦名大涅槃;亦名圓覺;亦名法界性(或簡稱法性);亦名真如本性合稱。換言之,正智即能覺、能斷、能了、能知之心;所知即實相、實際、實理、實義,畢竟本無之謂也。如來者,具備能斷般若正智,了然所知一切法實相,如理而行,歸無所得者,即諸法如之義。謂如其義、其理、其事、其行。其性本無,即離一切相,即一切覺是也。燃燈佛解見前,釋迦是佛祖先之姓氏,譯義為能,本能之能,亦謂能仁,如帝釋亦謂能天主是也。牟尼,翻云寂默,寂者不動真際,默者離言說相。若論諸法實際,本自寂然,離於言說,燃燈佛授本師之記號如此。因授記之故,或有人誤解謂有法,如來有得,故不得不就事據理,一再說明之。

……若有人言:『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須菩提!如來所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於是中無實無虛。是故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須菩提!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

  若果有人說,如來得無上菩提,此人不解佛所說義,自亦未悟自性,亦未夢見真理在,妄計有所得,不知真性實際理趣。本來人人皆可成佛,特未知自己發見,開發呈示悟入此能斷般若性耳。以見事論事,見佛成佛,就謂如來得無上正徧覺,不能深怪。愍其未悟,為菩薩者,以此義恒開導之可也。須菩提,實無有法佛得無上正徧覺果,你所已知,今我重說,旨在令人明白多一次,證實無此事而已。須菩提,若謂如來成佛為虛,自己說無有法可得,如此之執又同未悟一樣。如來所得無上正徧覺,於這意義裏,要表達出來,只可說是無實無虛的。若說有實,則為著四相、存四見,而見理不透,不達真際;若說為虛,則亦墮於邊見,不知現實真相,強詞奪理。總之,此無上正徧覺,是離一切言說相,不可取,非法非非法,「所說,即非,是名」三句話義,是一樣適用的。是故如來說,真明白諸法如義之實際者,說一切法皆是覺法,皆是可覺可知之法,不出覺心之外,而別有可知可覺之法存在的,就是這個道理,最為要緊。但是須菩提,又不要忘記了的真意︰所言一切法者,即非一切法,是故名一切法。一切法原無有實,况言說所指示之義,當然即非彼一切法本身之義,是故名為一切法而已。明白了,便是已悟的人,一樣適用而不違的,能斷自智作用也。今說甚麽都好,不單指說一切法,而舉例為言,更作比譬如何。

……須菩提!譬如人身長大。」須菩提言:「世尊!如來說:人身長大,即為非大身,是名大身。」

  須菩提,比如說人身長大,人身是有指定為人類之身體,長大是形容此身體的過程,大表示其形容結果,長應讀上聲,長是時間上逐漸增長,大是指其身的所佔空間,成為體積。但皆是泛指之詞,只有說說而已,而實無所謂大身這一件事。而况說人身長大,更是包含了時空的意義,如說世界之意義一樣,是具體化的,言詞整個牽在一起來說,不再分析開來,只言其大,是增長而致,泛指人的身體。照這樣說出一句「人身長大」在世尊口中,又不同意義了。因為世尊已證能斷智慧極量的人,其說「人身長大」不是現在的假相不實之形段身體,即為非此之身,是人人本具的智慧本身,是名大身。以覺性無有體段,形容當體稱大,無可比量故。這是須菩提解釋他自己見到的道理,對佛說出來,補充佛說譬如人身長大的一句話意,亦即同時解釋上邊說一切法,這句話一樣道理。能知一切法者,即覺。覺性本來無物,方能知道一切法︰如是性,如是本無,如是作用等義理也。為覺性中所包含故,能生萬法,而又本自清淨故。解得甚好。

「須菩提!菩薩亦如是。若作是言:『我當滅度無量眾生,』即不名菩薩。何以故?須菩提!實無有法,名為菩薩。是故佛說:一切法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

  須菩提,你是明白了,菩薩亦是這樣的見解,不住不著而行,而生心,則是符合菩薩的資格。假若作這樣的說話︰「我當滅度無量數的眾生。」口說心想,都不得名為菩薩。簡直實無有法名為菩薩,誰度眾生?若說有我,豈不是同凡夫之著我見、我相一樣嗎?是故佛說一切法,本自空寂,即是本自解脫,即是本自離相,即是一切覺性範圍之內,一樣皆為本無,則無我、人、眾、壽可知。又假若我當滅度眾生,既不可存諸心宣之口,則其他工作又如何?

……須菩提!若菩薩作是言:『我當莊嚴佛土』,是不名菩薩。何以故?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須菩提!若菩薩通達無我、法者,如來說名真是菩薩。」

  其他如莊嚴佛土亦一樣,不能存此念的。須菩提,若菩薩作這樣的說話,存諸心形諸口,話我當莊嚴佛土,(莊嚴包括正覺、器界、有情,三事具足;依正具備了福德莊嚴、智慧莊嚴之二嚴,乃名莊嚴,乃成佛土之名義。故佛土必莊嚴,莊嚴乃成佛土,這是同一件事義。)然在理行,則儘管怎樣去做都可以,但切切不可住相、起心,就是莊嚴的行為—等於不住相而行布施之謂也。今若此之菩薩,是真菩薩。若作念而行,是不名菩薩,以此菩薩仍有四相四見,未離相,未達本無之實際故,且未解如來說法義。何以故呢?如來說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本無此莊嚴之實際作用故,是名之曰莊嚴而已。須菩提啊﹗若果菩薩通達無我無法之本無,則於我、無我而不二,是無我義;於法、非法而不二,是無法義。則為自悟自性智慧能斷決了之極量事,已通「心通說通」,已達「實際理地」,不住相而行,修一切善法︰為已悟之最上乘人,如來說名真是菩薩。故真與不真,在悟而行,大有差別耳。

作者: 圓行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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